那一年,老周大学毕业统分到部队,报到前回老家探望父母,刚拢屋屁股尚未坐热,邻居便领了一花样年华的姑娘进了家门。老妈说,这是给你物色的对象,身体可壮实啦,每天可挣十个工分。老爸说,就这几天把事办了,家里也多了一位帮手。尽管当年老周使出各种招数软拖硬抗,但终未犟得赢老爸老妈这一对远近闻名的拌蛮匠。那时节老婆便暗下较劲决心,一定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老公娶她是个明智的选择。
老婆婚后不仅巴心巴肠侍奉公婆,且土里刨食的功夫令七尺须眉自叹弗如。她率一拨三八突击队员风里来,雨里去,在改土造田的石骨子梁,在引水凿渠的悬崖绝壁,英姿飒爽的娘子军与天斗、与地斗,使一个昔日屙屎都不长蛆的贫脊山村粮食亩产连年名列全公社第一。为此,她领头的团队荣获全县农业大寨先进集体的光荣称号,她本人也光荣入党且被提拔为公社妇女主任。当公爹将媳妇荣升的书信刚寄给儿子,公社组织的报喜队便敲锣打鼓到了家门。老公在部队立了二等功,作妻子的接过立功喜报后反倒有一些失落感,她觉得这次较劲自个明显落了下风。
两口儿步入中年后,老周转业到了地方一家大型棉纺厂,厂子照顾关系把老婆也商调过来。人事部门见老婆曾任过妇女主任,便将其安排到了女工委员会工作。此时的她似乎又找到了三、八突击队的感觉,上班进车间和小姐妹一起纺纱织布,下班串宿舍和小姐妹亲切聊天。由于长期在女儿国第一线摸爬滚打,她对女工工作自然就有了充分的发言权,办起事来不仅底气十足,且还颇有大姐风范。似乎未过多久,中年的老婆便有了她人生的第二个职务:女工委员会主任。可还未等她品尝较劲小胜的喜悦,她便傻眼了——那天,她被通知去参加厂子中层干部会,见老公竟坐在厂领导那一排位置上,更令她失落的是老公后来竟又调到纺织局当上了纪检书记。一个厂子的中层干部与主管局的局级领导自然差了好几个辈份,总不成孙子辈跟爷爷辈较劲吧?但好强的老婆却并未自此打住,她在寻觅东方不亮西方亮的机会。
转眼间,两口儿变咸老太太老爷子且同一年退休,老太太见闲着无事的老爷子到市里老年大学去学打太极拳,似觉一下便找到了“西方亮”的机会:你去学那小米加步枪的国粹,我何不去学那飞机加大炮的国标?于是,老太太便参加了社区组建的国标舞队,夏练三九,冬练三伏,功夫不负有心人,她老人家还居然拿了个社区国标舞比赛的一等奖。获奖那天,她回家后将奖状放在客厅茶几显眼的位置上,目的十分明确,就是要让老爷子眼馋,甘拜下风。哪知老爷子回家后,竟也拿一张市老年太极拳比赛一等奖奖状,且显摆似的和老太太的奖状放在一起。儿女和老爷子几乎脚跟脚回家,他们看了两张奖状后笑着说,一张是市里奖的,一张是社区奖的,还是老爸这张含金量高。老太太听后,自然又是一阵失落感涌上心头。
老俩口是回乡下小住上山摘蘑菇时遭毒蛇咬后同天“走”的。临下葬的头天晚上,主持丧葬的老爷子堂弟对几个守灵的侄儿侄女说,明天你们爸妈就入土为安了,完了这事你们便会各忙各的活计,今晚趁大家都在,那就把丧葬一应开销算一下账。说罢,掏出一个小本,说什么人情收了多少,买地、修墓、吃请等共花了多少,缺口尚有多少,你们几姊妹每人需平摊多少。账报完后,老俩口的大儿子说,老爸是公务员,应领的丧葬费比老妈多一倍,若把二老这笔费用算进去,应该会有节余。大儿子话刚说完,老太太冷不丁地一下坐了起来,只见她忿忿然地说,同是黄土埋人,咋丧葬费差距这样大?老娘和他较劲一辈子,人生最后一程还是落了下风,死不瞑目!死不瞑目!说罢,旋即倒了下去。众人见老太太双眼圆睁,果然是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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