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勇平日里滴酒不沾,家中来了客人,三杯五杯,也能应酬。日积月累,阳台角落积攒的酒瓶堆尖压摞,不处理,有碍观瞻。
“破铺衬烂套酒瓶子纸箱子的卖——”,一阵吆喝声传进陶勇的耳膜。正瞌睡有人给送枕头,陶勇没来由地感到窃喜,应声道:“收破烂的,一单元二楼西侧来一下。”
“噢——”
收废品的人攥着塑料包进来了,年过六旬模样,一脸的风尘。陶勇默念着“满面沉沉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把他领到阳台上,用手一指说:“就这一堆,您瞧着给吧。”
老人努力挺挺佝偻的腰一本正经道:“白酒瓶子,大的五分,小的三分;啤酒瓶三毛。”陶勇点头认可。
瓶子被老人分类摊放开,其中一个啤酒瓶子被捡出来:“这个,还没开封呢。”陶勇说:“也不知是去年的还是前年的,您当酒瓶子收了吧。”老人忸怩道:“不好。您找个起子,把里面的酒倒掉,我只收酒瓶子。”陶勇感到诧异:“为啥?”老人正色道:“啤酒瓶口子要是开烂了,一分钱不值。”陶勇闻听哭笑不得:“我去哪里给你找起子?算了,送给你,我不要钱。”老人又一次忸怩道:“那怎么好意思,沾您的光,您要真不要了,我就当好啤酒瓶子收了。”
送走老人,陶勇想想觉得好笑。这时,对门老黄来借火,煤球一时燃不上来,陶勇就跟他聊了这件事。老黄听完淡笑道:“你说的是老任,收破烂里的数他最较真。”
隔了几天,老黄上门来找陶勇。一见面,老黄就说:“小陶,你可把老任害苦了。”陶勇一时想不起,问道:“老任,哪个老任?”老黄说:“收废品的老任。你把那瓶啤酒当瓶子卖给他,他回到家打开瓶子,原本想倒掉啤酒,转念一想,又觉得挺可惜的,就喝了。这不,这两天上吐下泻,送到我们医院诊治,人都住院了。”陶勇急忙澄清:“有你作证,这事怨不得我。”老黄说:“不怨你,怎么会怨你呢?老任也说不怨你,怨他自己老不长心。”
再见到老任已是春节前,陶勇又卖给他一堆废品。末了,陶勇拎出一箱“哇呀呀”果奶微笑着对老任说:“老任,过期了,你当纸箱子收了吧,里面都是纸盒子,麻烦你自己倒吧,人可不要喝,喝了,出了事,我可不负责。”老任鼻翼一红道:“我咋能老不长心呢?”
春节后的一天,陶勇正在家中闲坐,突然,门铃丁冬响个不停。陶勇边开门边不耐烦道:“摁两下就行了,还没完没了了。哦,老任,啥事?”
老任脑门上冒着热气点头哈腰道:“屋里说好吗?”
老任说:“我就站着说吧。我那死老婆子,把我收回的你那箱果奶当年礼送人了,我想要是真有人喝了出事咋办。为这事,这个年我都没过踏实,一家挨一家问,这不,这就问到你这里来了。”
陶勇边往茶几上摆菜碟边让座:“老任叔,请坐,嗳,坐吧你。老任叔,一家一家问下来,你问了几家?”
老任坐进沙发里,腰更佝偻了,他搓着手小声说:“你家是第十二家。”
陶勇笑着说:“放心吧,您找到家了。虽然拐了十二道弯,咱们毕竟是亲戚,既然是亲戚,您到我家来了,又是大过年的,我就得陪您喝两杯,您可不要客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