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街上,就我一家开了青稞酒店。来买青稞酒的人理所当然的多。
在众多的顾客中,有位特殊的老人特别显眼,他是我酒店的常客。说他特殊,是因为来买酒或者喝酒的人大都是中青年,惟独他是一个很老很老的老人,老得头发花白,老得胡子灰白,老得眉毛纯白,老得连腋下的长毛都全白了,这是夏秋炎热之季被人们不经意地发现的。
老人每天上午10点准时到达我的酒店,从不提前一分钟,也不延后一秒钟,夏三伏,冬三九,风雨无阻,独来独往。一次,他迟到了三十秒,我说:“你今天没有准时来买酒。”他说:“你的钟快了三十秒。”还没说完,屋子里正播放节目的电视机刚好在显示时间。他真的对了。他好像永远没有错似的。
他很少说话,神秘兮兮,令人敬畏。但我还是无话找话地总要跟他说些什么。
我说:“大爷,您每天只喝一斤青稞酒?不能多,也不能少?”他说:“我滴酒不沾。”我愕然。接着说:“你既然滴酒不沾,为什么天天来买酒?”他说:“我阿爸喝。”我说:“你怎么不让儿孙们出来买酒,何必劳驾你天天跑路?”他说:“我没有儿孙,只有我们父子俩。”
像他这样大年纪的人,没有子女照顾,生活是难以维继的。我怕伤了他的心,不敢再问下去。
他走了,慢吞吞地比较吃力地走了。
不到十分钟,他又返回来,对我说:“买一斤青稞酒。”我说:“您不是刚刚买过了吗?”他说:“在前边那个拐弯处,一辆飞快的自行车,把我的青棵酒给撞在地上,瓶子摔烂了,酒没了,我就回来再买一斤。”我说:“人没事吧?”他说:“把我的手腕撞破了皮,养几天就好了。”我说:“今后小心点儿,现在医药费贵得吓人。”他说:“我阿爸脾气不好,骂起人来很厉害,常常说我小孩子家不懂事,做事不小心,丢三拉四,记性不好,我听起来怪难受的。”
一大把年纪的人,还被父亲当小孩子“熊”来“熊”去,也真是有些出人意料之外。
第二天,老人没有再来。
第三天,老人踉踉跄跄打着趔趄并且没有准时地来了,我急忙上前,扶他坐下,他说:“我父亲去世啦,剩下半瓶青稞酒,这大概是他留给我惟一的一份遗产吧,我喝了,就醉了,走路摇摇晃晃,脚不听使唤。我是来,我是来买桔子汁的,多少钱—罐?”我说:“3元。”
他给了我3元,我给了他一罐桔子汁。他踉踉跄跄打着趔趄地走了。他像一滴水,消失在茫茫人海里。
从此,老人再没有来过我的酒店,在这个世界上永远地消失了。可我还常常想起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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