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在一家五金商店上班,加上主任,共计店员十一名。商店从属于一个实业集团,大事必须向上面请示,小事则由主任说了算。
商店搞五年店庆的时候,主任决定给大伙分一些福利,以增强企业的凝聚力。记得有冻带鱼、苹果、手纸,还有成捆的啤酒。前几种很快分完了,最后分啤酒时,竟然发现多出了一捆。
“怎么多了一捆呢?”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我记得咱俩去拉啤酒的时候,正好十一捆的。”
“可能是店老板数错了吧?”我说,“多一捆不比少一捆强?”
“那怎么行?”主任白我一眼,“现在大家都知道多出了一捆啤酒。一捆啤酒十瓶,十一个人,你说怎么分?”
“那我不要了,剩下十个人,正好一人一瓶。”我想,问题迎刃而解了。
“就显得你高尚?”主任再白我一眼,“你这样高尚,别人成什么了?别人沾了你的光?以后大伙怎么看你?你也不动动脑子!”
“那你别要了,还是剩下十个人,还是一人一瓶。”跟主任是哥们,才敢这么说话。
“你傻啊!”主任白我第三眼,“我倒是想不要,一瓶啤酒谁当回事?问题是我能不要吗?现在有个新名词叫什么来着?哦,作秀!群众们肯定以为我是在作秀!他们肯定想,多虚伪的领导啊,多脱离群众的领导啊,尽在这里耍大刀。”
“要不,咱给人家把这捆啤酒送回去?”我想这事儿还真挺复杂。
“啊呸!”主任这次一下子白了我第四眼和第五眼,“够不够来回的车费钱?”
“要么这样,明天让隔壁‘好吃不贵’中午送几个菜来,再准备几个杯子,全体店员喝酒吃菜,将这捆啤酒消化?”自己的话刚说出来,又忙改口,“好像仍不行,这还得贴上一两百块菜钱吧?”
“是。的确难办。”主任揪着自己的头发,痛苦状,“你说这个店老板,要十捆他就给十捆呗,给十一捆干嘛?学雷锋?真闹心!”
“要不咱再去买一瓶,凑够十一瓶?”想一想,又改了口,“可这样他们还可能以为这是在作秀!他们可能会想,怎么不再多买十捆,这样每人还能多分一捆?!”没等主任发话,先把自己否决了。
“我看你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主任最后挥了挥巨掌,“这样吧,啤酒你先找个地方放好。这事先放下,以后再说吧。”
就这样,那捆啤酒被放在店里的一个角落。每次拖地板,都要把它挪个地方,拖完了,再挪回来。有几个店员开玩笑说,这捆啤酒,成我们商店的固定资产了。
过了些日子,店里的一名职工突然辞职,这令主任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捆啤酒。那天下班后他迫不急待地宣布:“大家别忙走,今天分啤酒!一人一瓶。别嫌少啊,多少是个心意。”可等我乐滋滋地把那捆啤酒拆开,才发现,已经过保质期了。
主任到底是主任,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问我:“现在啤酒瓶多少钱一个?”我答:“两毛七。”主任说:“得。小周你明天注意一下街上那个收废品的老头,把啤酒倒了,酒瓶卖给他。卖的钱交财务,打进这个月的工资表。这个月的工资,每人都多了两毛七。公平吧?!”主任抹抹汗,喘口气,那表情,似刚刚攻克了“哥德巴赫猜想”,极有成就感。
一捆啤酒,总算被他平均分了。
后来,他把这件事当成企业管理理论写成了论文,并得以发表。再后来这件事被总经理知道了,认为人才难得,就把他上调到总公司,也升了职。据说,主管后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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