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田把老范介绍给我的时候,说这是我的老领导范书记。老范说,是过去的领导,现在不是了,我退二线了。
从那天以后,老范就经常到我和老田的科里来。老田就常陪着他唠嗑。没有话可唠了,老范就抄起桌子上的电话随便打上它几个。
于是过不了多一会儿,屋子里就会又多出几个陌生的或是不陌生的面孔。而到了临近中午,这伙人就连同老范老田神秘地消失了。
后来老田告诉我,那是老范领着他们吃饭去了。老范就有这么一点特殊的功夫,就是他随便打上几个电话,就能找着个吃午饭的去处。
时间一长,和我熟悉了,范书记再找着吃饭的去处的时候,就拉上了我。我拒绝了几次以后,最后还是去了。
酒桌上的气氛可以说是异常的热烈。请客的是一脸的慷慨,作客的是一脸的感激,大家共同述说着老范的辉煌的过去和老范对大家种种的关怀和爱护。特别是感谢老范一直到现在连喝酒这样的事还想着大家。所以就一致表示一定要在某个时间也要请老范喝上一顿。老范就一脸的幸福,一脸的自豪。
老田过后对我说,老范当领导的时间长,走的地方也多,所以老范的老部下和老朋友就多。所以请老范喝酒的人就多。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老范的酒还是那么接连不断地喝。我心想尽管人们都说世态如何如何的炎凉,但对于老范来说似乎是个例外。
可有这么一天,老范竟打了一个上午的电话都落了空。老范就坐在那电话机旁发呆。这时进来一个50多岁的黑脸汉子。老范说,你来得正好,你不来我还要找你呢。你不是说还欠我一顿酒喝吗,你说话还算不算数?那汉子说那哪能不算数呢,这些天我不是一直没有上市里来吗。老范说,这你可纯粹是瞎胡说了。前几天市里开企业领导会你敢说你没参加?你敢说你和谁谁谁在某某某饭店没在一起吃饭?告诉你你那天吃的啥菜喝的啥酒我都知道。你信不信?那汉子说我信。老范说你小子是看我退二线了没用了你就不理我了吧。那汉子说那哪能呢看你说的,你放心吧等哪天有时间我一定请你,……老范说,我不等那个“哪天”,你要是有心思你现在就请,没心思就算拉倒。
话说到这一步,那黑脸汉子就再也没话可说了。
这使我发现老范的酒喝得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轻松。
这一天老范打了一个电话半天也没打通。老范说我敢说这电话我肯定是打通了,他就是不接。老范说这小子也是——光知道喝别人的酒,他可是数铁公鸡的——一毛不拔。
我忽然觉得老范竟然有点可怜。
又忽然想起其实我不也是欠着老范的酒吗。说不定老范现在就这样想呢但没好意思说。想到这儿我倏的出了一身冷汗。我急忙说,今天我请你。
老范立刻高兴起来。领着我特意钻进一家小饭店,说是要给我省两个。因为他知道我请客纯粹是自己花钱。
经过了这么样的几下子,我就有点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请老范了。也有点明白老范为什么每次请客都要拉上那么一大帮子客人了。
原来那老范拉上的每一个客人,其实都是老范储蓄起来的下一顿午餐。
于是就像那接力赛跑一样,老范就有了一顿连一顿的免费午餐了。
也许是什么事物都有高潮和低潮之说,老范这几天差不多天天找不到吃饭的地方。老范的接力赛断了条了。逼得老田再也躲不过去了,也请了老范一顿。
有道是屋漏偏遇连阴雨。
这一天,老范打了一上午的电话又落了空。眼看着到了午休时间。可老范仍然没有走的意思。老田就看上去有点着急,有点坐立不安。
正在这时候老范发话了。老范说走吧,今天我请客。
我和老田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老范就又说,你们俩还在那愣着干嘛,今天我请你们吃饭,我作东,我花钱。
听老范这样一说,我和老田才相信这是真的了。
我趁老范上厕所的功夫和老田说,今天老范怎么了?良心发现了,还是不好意思再吃咱们的了?老田说,这可是老范万不得已轻易不做的事。
老范从厕所回来之后就又抄起了桌子上的电话。我一听,他又在给他的几个老朋友老部下打起了电话,约他们上那个叫某某某的小饭店和我们一起去吃饭。
我一下子弄明白老范的意思了。老范是在关键的时候亲自抄起了接力棒,然后想亲自把接力棒交给下一个人。这下一个人是谁呢?
跑不了今天酒桌上的这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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