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市局的考评小组来到区局考察领导班子。程序一是听取汇报,二是找个别人员谈话,三是组织全体职工打“√”或是打“×”。第一关好过,光拣好的说就是;第三关也好过,谁都知道这是形式主义,走走过场,即使打个“×”又能怎样呢?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个“√”。唯独第二关要慎重,白局长权衡再三,才列出参加谈话的名单,一共三人,老中青结合。老同志叶老是白局长一手提拔的,肯定会歌功颂德;中年同志老曹正培养着,也高枕无忧;只有青年代表这个人,让他大伤脑筋,既不能找一个嘴上无把门的乱说一气,更不能找一个能说会道的弄巧成拙,也不能找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经不住软硬兼施的盘问,问啥说啥。
白局长思来想去觉得潘东是再合适不过的,是他把潘东调进来的,是他把潘东安排到好科室的,是他精心策划潘东连年评先进的……当然,这一切都与潘东的老爸有关。
当潘东接到电话要他下午2点谈话时,诚惶诚恐,受宠若惊。他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这种会,心里像揣着个小兔,害得他连午饭都没吃好,生怕完不成这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辜负领导的信任和厚望。
潘东是最后一个被叫到会议室的。一个很胖的男人坐在真皮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堆着桔子、苹果,中午酒喝得不少,露出衣服外的皮肉像鸡冠子,眼角挂着白色的眼屎,像一条从眼里往外爬的蛆,还有两个气质较好的女人,面对面坐在窗前,白皙的手握着钢笔,随时准备记录。
潘东进去一看这架式,就有点拘谨、不自然起来。
“坐吧,坐吧。”那个男的打着酒嗝说。
潘东就在一个空着的沙发上坐下。那个男的首先讲这次考评的意义、目的,说不上几句,就问:“你说是不是啊?”潘东鸡啄米似点着头陪着笑脸说:“是啊,是啊。”那个男的滔滔不绝地讲了半个小时,问:“你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吗?”潘东早就听得不耐烦了,赶紧说:“明白了,明白了。”
那个男的说:“你先谈谈你们局长的优点。”
潘东就一条条说局长的优点。
等到潘东说完,那个男的问:“缺点呢?”
潘东说:“没有。”
那男人笑了:“可不能光说优点没缺点,连毛主席还有三分错误呢。”
潘东坐在那里一会抬头,一会儿低头,一会儿摸头发,一会儿抠鼻子。
那个男的说:“谈吧,不要怕,我们绝对保密。”两个女的也说:“说吧,我们以组织的名义和个人的人格做担保,绝不会泄密。”
潘东还是有点犹豫,不大放心。
那男的又说:“成绩不说跑不了,缺点不说不得了,你不说等于害你们局长。”
潘东顺嘴就冒出一句:“局长好报复人。”
那三个一下子瞪大眼睛,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潘东想是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打探别人的隐私,为什么对优点不感兴趣,对缺点备加关注。
“继续说。”那男的催。
“没有了。”潘东说。
“没有了,就谈到这里吧。”
潘东走出门,有种被解放的感觉。
多年以后,潘东才知道,那几人连潘东当时的表情都被反馈给了局长,才解开了从那开始好事与他无缘的谜底,谁也没想到第一次谈话也是最后一次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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