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公,不是五络长须手提青龙偃月刀的那个关公。他是镇里水利站的工程师,别人平常简称他“关工”,关工又善饮酒,喝了酒满脸通红,大家又叫他关公。
关公五十多岁了,秃顶,身体硬棒,喝酒如水,逢餐必饮。一天不喝酒就打不起精神来,等于白活一天。关公喝酒简单,不需八个碟子六个碗的,有一碟花生豆下酒足矣,喝完酒乘兴总是要哼上一段“样板戏”:“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纠纠……”
关公的酒量有多大,谁也说不准,从来没见他醉过。
前年汛期,柳河水猛涨,镇机关干部都上坝和民工一起护堤抗洪。一天河堤一处出现混水渗漏,险情严重。镇长立即组织人力往水里扔草袋子,当时风大浪狂,水势滔滔,扔了一些草袋子都被水卷走了,对排险无济于事,水仍然渗漏。混水越流越大,险情越来越严重,关公在一旁看情况紧急,大喊一声“拿酒来”。有人就从窝棚里拿出来一瓶白酒,递给了关公,只见关公打开瓶盖仰着脖子喝汽水一样一口气下肚,把空酒瓶往后一扔,衣服一甩,跳入水中,一个猛子扎了下去,一会儿又钻出水面,喊:“拿大锅来,洞找到了。”有人拿来一铁锅,递给关公。关公把铁锅扣在头顶上,又沉入水中,用锅堵住了漏洞。刹时水就被堵住了,不再渗漏了。
险情排除了。关公上岸又喊:“拿酒来”。这时镇长拿出一瓶老白干,说:“这是给你预备的,快喝了,暖和暖和。”关公一仰脖又是一瓶白干下肚,喝完把空瓶子往水里一扔,说:“妈的,只要我老关有酒喝,就能浑身是胆雄纠纠!”
关公抗洪立功了,镇长在机关大会上表彰了关公。并宣布了一条规定,机关干部下乡不准喝酒,关公例外。关公得到镇长的特批引为自豪。无论到哪个村,村干部都得给关公预备点酒。
那年秋天,镇里大搞农田水利建设。我和关公到工地组织社员挖农田排水沟子。大干了四天,快收工了,各村的头头们都来找关公套近乎,请关公喝酒,让关公验收工程。关公概不拒绝,有请必到。喝完酒后,满面酡红,一脸灿烂,口里哼着京腔,手握卷尺到工地去验收。村头头们围前围后。关公在沟子里走着,用尺这量、那腰,指出“深度不够,还差二十公尺”、“上口还窄,继续挖。”村头头哀求说:“关公,我们继续挖,先把合格证开了吧,晚上再喝酒。”关公说:“不行,不行,工程质量不合格,谁也不能开合格证!”
到了晚上,关公喝完了酒,我说:“关公,咱们验收差一不二的就算合格呗,人家都请你喝酒了。”
关公说:“小年轻的,你知道什么,咱们都给他开合格证了,谁还请你喝酒了?”
我笑了,说:“关公,你可真行呀,不怪都说姜是老的辣!”
到了工程最后一天,我想关公一定是更忙了,各村都得来请关公喝酒。可是从早到晚没有一个村的头来再请关公喝酒了。我正纳闷,后来在工地上听到村干部们说:“不能再请关公喝酒了,他越喝酒,脸越红,眼睛越亮,检查越严。”
关公带着我在工地上走了一趟,一段一段地检查,让我一个村一个村地给开合格证。我们验收完了,我问:“关公,晚上咱到哪个村去喝酒?”
关公说:“回家喝去,我老伴把酒都烫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