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刚刚坐上饭桌,改革就说,妈,工作的事我自己跑吧。你为我操了几十年心了,我也该出去闯闯了。
母亲惊讶地看了改革好一会,看着看着,母亲的眼睛便有些湿漉漉的。他就有些慌恐,连忙说,妈,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母亲说,你没有说错,我们的改革长大了,是该出去闯闯了。
但是改革还是看出来,母亲真正的意思并没有说出来。
母亲是个好母亲。当别人的家长为孩子上个重点小学、重点中学跑断腿,操碎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仍然难达目的的时候,改革的母亲却不费吹灰之力,把他送进了全市最好的学校。
20几年了,无论大事小事,改革都习惯于听从母亲的安排,他的一切都是母亲替他包办的。他知道母亲是为他好。上大学报志愿的时候,本来改革要报考中文系,实现从小当作家的梦想。可母亲说,儿子,你傻不傻呀,都什么年代了,现在谁还愿意当作家?谁说谁是作家比骂这个人阳痿还要入骨三分。母亲一言九鼎,改革便报考了没多少人愿上的政教系。
改革今年大学毕业,工作的事自然不用他操心,早在他还坐在教室里写毕业论文的时候,母亲已经为他安排了去处。回来当天,母亲就说,儿子,你工作的事已经定了,市委组织部,过几天就去上班吧。
现在的岗位职位往往是僧多粥少,这是中国的现状,也是暂时无法改变的事实。改革能够谋到这么好的单位,是多少大学生梦寐以求的事。改革当然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组织部是发官帽的地方,手里提着官帽,何愁戴不到自己儿子头上?
如果不是母亲的安排,改革也许就顺顺当当地去上班了,先当个科员,然后一步一步地攀爬上去,由副科到正科,然后副处,弄得好了,往上再上几个台阶也未可知。
可这次改革不想再听从母亲的安排,这与这个岗位本身无关。他觉得自己已经22岁了,凡事应该有自己的主张,自己该作上一回主了。
于是,改革在饭桌上宣布:从今天起,他要出去自己求职了。
母亲无可无不可的,浅浅地笑笑点了点头。送他出门的时候还含意不明地又笑了笑,轻轻地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放他走了。
市晚报社看过他的学历证明,对他十分满意,让他填过一应表格,总编让他回家等消息,说是不应该有什么问题。临走,还把他送到楼下,才握手告别。
走出报社大门,是一派明亮得有些不太真实的阳光,走在阳光里,改革就想,求职也并不是什么难事,这不,一说就成了嘛。
但是改革高兴得过早了一些,当天晚上他正躺着看书,接到了晚报社总编的电话,很抱歉地告诉他,报社暂时没有编制,还不能接受他。改革问总编,昨天你不是黑籽红瓤地答应得好好的吗?怎么只隔了一天就变卦了?
总编支支吾吾地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天改革又去了电视台,照样答应录用,照样又是变卦。不过电视台的电话打得晚了一天,但内容和报社大同小异。
改革退而求其次,把求职的目标定位在企业。他想,行政事业单位有编制,企业总没有所谓的编制吧。哪怕去当个小办事员,写个材料,出出板报,哪怕给头们打水扫地,也算是自己找的工作。
但是,问遍全市的企业,仍然没有哪个企业接受他,都说人满为患,下岗职工还没法安排哩。
母亲从不问改革求职的事,一个字都不提。但他知道母亲是关心这个事的,只是不说到嘴上而已。
这天,筋疲力尽的改革回到家里,母亲破天荒地问起他求职的事。母亲说,怎么样了?
改革摇摇头。母亲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他说,我不知道。母亲叹了口气,以商量的口气说,不行了先到组织部去上班?
改革起初摇头,接着便点了点头。
他知道自己失败了。他还知道,他是败在了母亲手上,他的事是要由母亲来做主的,起码暂时他无法改变这种现状。因为母亲既是母亲,同时也是身居高位的领导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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