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坐落在仪陇县的一个小镇里。十多年前,爸爸在街上租了一间铺子,做着一点小生意。这些年跟着改革开放的步伐,他的生意也越做越大,成为了那个穷乡僻壤的小镇里比较冒尖的个体户。因为是个小乡镇,不可能每天都车水马龙,于是人们约定俗成逢三、六、九当场。“当场”是我们那儿的俗语,就是赶集的意思。
那天,又是一个当场天,爸爸有点事要出去一下,于是把门市部交给正在电脑面前玩游戏的我。说实话,我还真是挺不情愿的,在这又热又闷的天气。
五月,属于农忙季节,来街上赶场的人少得可怜,天气虽是酷热难耐,但生意人的心却似天寒地冻。站在门市里的我看着街上那几个零零星星的“游客”,心中顿生一股悲凉,继而产生一种愤愤的冲动,恨不得冲过去把他们绑来店里大肆消费一番。曾经走在南充繁华的街道上,看到一个断了双腿匍匐在地的乞丐,用双手抓住一个怒不可遏的男人的双腿,可怜巴巴的说:“先生,给点儿吧,求求你了,我都饿得不行了……”我想,此时我的心境也无异于他了吧。
当一个人百无聊奈的时候,时间,其实是可以变长的。两个小时,对于一个没有顾客上门的生意人来说,可能比两天,甚至两年还要难熬。我扫视了四周一眼,还是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我无聊得慌,便掏出手机,噼里啪啦地玩起了手机游戏。
正到紧要关头,一个清脆得像布谷鸟的声音打断了我玩游戏的“兴致”,“哥哥,我想买一瓶可乐。”我有些忿忿这打断我“兴致”的声音。猛然抬起头,看到一个十来岁,身材娇小穿着红色衣服的小女孩站在我的面前,她的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也脏兮兮的,整个人的站立姿势也显得特别吃力,甚至畸形。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智力有点不正常。她把手里的两块钱举得高高的。我不禁觉得好笑----两块钱买什么可乐?果然是个弱智。正当我张嘴想告诉她钱不够的时候,却无意中看到了她的眼睛----她的左眼是正常的,而右眼却呈灰白色,那是白内障,先天性的。因为毕业于医科大学,我知道得这种病的孩子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它属于染色体遗传,所以这病的表现型远远不止于此,还包含有身体畸形,智商低下,甚至感情缺失。她已经十多岁了,治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十多年来,她要承担多少痛苦啊,她的童年又是怎样的昏暗啊……我不禁有点可怜起她来。就在我望着她的双眼想得入神的时候,她急不可待地叫了起来:“哥哥,快点嘛,我好渴哟。”我猛地回过神来,迅速从货架上拿下一瓶可乐递到她手上,她接过可乐,把钱放在柜台上,拧开瓶盖,可能是我拿的时候造成了摇晃,“哧”的一声,碳酸反应产生的气体把可乐喷出了瓶外,她见用手捂已经来不及了,便用嘴把瓶口堵上。我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她满意的眼神全神贯注地注视着瓶里的可乐,看着她一蹦一跳地离开……
她走之后,我苦笑着把柜上的两块钱收入钱柜,看来,我又妇人之仁了,又同情心泛滥了。仁义和同情心这俩玩意,伤钱哪!一番自我嘲讽之后,我又掏出手机,继续沉浸在游戏之中。
过了很久,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我不得不再次中断游戏,“哥哥,刚才的钱给错了,还差一块。”我抬起头,她已经把钱放在柜上转身走掉了。这次,我只看到了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没有朝阳般的瑰丽,没有流云般的飘逸,却有水晶般的清纯;没有湖水般的轻柔,没有大山般的巍峨,却有泥土般的朴素。
她的背影在夕阳下逐渐消失,只是一个孩子的背影,却让我感到自惭形秽,让我无地自容,让我的自以为是暴露无遗,捏着那一块钱,我分明感受到了它的沉重,或许,它带给我的启示与震撼远远超过了其本身的价值,我没有把它放进钱柜,而是随身带着。每每看到它,便会想到我的虚伪,我的假慈悲,便会想到……那让我感激不尽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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