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曾亮在市政府秘书长的位置上坐了十年，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提拔重用，他常常有一种失落感。自己是市长江上流的老部下，本科学历，有十余年的行政经验，又没有仇人，天时、地利、人和，自己应该一样不缺，为什么就不能如愿呢？他不是没有考虑过向领导送礼，可是，当他想将手中的东西交给江上流时，江上流眼中那严肃的表情和眼神让他心里发毛。

　　江上流从主管文教卫生的副市长干到市长，在Ａ市一呆就是十年。除了书法，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业余爱好，尤其喜欢柳公权。在他看来，柳体字笔如刀削，苍劲而不失端庄，秀而不带丝毫媚态，充满脱俗的美感。刚到Ａ市时，还有不少人想给他送礼，可都吃了闭门羹，倒是有几个书法届的人才因他力荐，如今已经成为文化馆和文联的领导。从此，书法在Ａ市日盛，柳体字尤然。张曾亮这个谨小慎微而又八面玲珑的副秘书长，跟着江上流一干就是十年，没有露出过任何怨言。江上流多次想重用他，可是又看不惯他那种爱逢迎拍马、华而不实的性格，把一个重要部门交给他，江上流又不放心，就这样一放就是五年。

　　经过深思熟虑，张曾亮决定练习书法，于是他买来了笔墨纸砚，还拜了一个很有名气的书法家为师。他放弃了一切业余爱好，从临帖开始，将业余时间全部放在了攻习书法上，每天早起一个小时，每晚迟睡一个小时，不管寒冬酷暑，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豁出去了”。从此，舞厅、宾馆、麻将桌上都消失了他的身影。这样一年下来，老师说，基本功已有小乘，如坚持下去将有大作为。他练习的更加刻苦。就这样又练了两年，他的字在政府大院里已开始受到瞩目，有几次，江市长还和他谈论书法之道。可是老师对他的评价却是“字如珠玑，但整篇书法有媚俗之态，不去心魔，难有大乘”。按照老师的教导，他边攻读中国古典哲学边习字。两年后的书法让老师再批，老师先是点头后是摇头，再三追问，却不作答，只是让他继续读庄子，就这样又是一年。他的书艺进境已非常人可及，虽然老师对他的书法不甚满意，可也有几幅作品甚至选入国家级的画展，渐渐地他成了当地的书法名家。

　　这一日，他写上一幅自认最好的作品，请教江上流，他们谈了很长时间的书道，越谈越投机。

　　“江市长，您看我已经这么多年了，是不是可以换个位置？”张曾良小心翼翼地问。

　　“小张啊，我想明天就把你调到市文联吧，这样可以专心搞学问，以你现在的水平，或许将来就是中国书界的大家啊……”

　　张曾亮脑袋“轰”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江上流后面的话他什么也没有听到。在回家的路上，想着几年来受的苦，他欲哭无泪。

　　“救人呀……”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救声，他循声望去，见一小孩在污浊的排水河里挣扎……

　　第二天一上班，江上流就听到了张曾亮死亡的噩耗。这个消息让他措不及防，张曾亮这个谨小慎微的人，竟会跳进污水去救人，可惜了一个正在上升的书界新星呢。江上流放下手中的电话，就陷入了长长的思考。张曾亮的面容在他眼前飘来飘去，模糊而又不定，时而是小心翼翼的谦虚的神色，时而是阿谀般的讪笑。想定睛看时，却又倏忽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