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躲债的莽汉一次领到拖欠了一年多的工资,捧着厚厚一沓钱,心花怒放,决定去花巷子开荤。晚饭后莽汉匆匆洗了澡,换上件稍微体面些的衬衣,避开人们的眼光就朝花巷子走去。
莽汉身材高大,肥头大耳,每次单独走过花巷子,那些开发廊的女人,都误认为他是个老板,便神秘兮兮地向他勾动食指,示意他过去;或压低嗓门色迷迷地喊他,大哥,进来玩玩三!
莽汉不懂这些板眼儿,莽声莽气说,我又不剃头!赶紧加快足步走过巷子。
后来,他把这个现象跟大灯泡说了。
大灯泡像看楞头青一样看他,很是稀诧;五根指头抠得光脑壳唰唰响,半信半疑地问,牙齿都吃黄的人了,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
不懂就不懂,还分个锤子真假!
工地上人们正忙活,见莽汉“纯洁”得可爱,便轰笑起来:这世道还有不吃“荤”的人哦?哈哈!弄他龟儿子去搞一回,就晓得安逸喽;他?一份泡菜吃两顿,舍得……说啥话的都有。
还是大灯泡待他好一些,不但不挖苦他,还单独教了他很多这方面的常识。莽汉四十多岁,力大如牛,能抬八包水泥上搅拌机,满身肌肉疙瘩跟鹅卵石样硬,又离开家二斗岩七八年了,岂有不想女人的道理?他一是想尽快还清赌账好回乡和老婆团圆,二是舍不得钱,所以忍着。一周前,他梦见老婆赤裸裸被他压在身下,笑得满脸灿烂,遂“梦里不知身是客”,弄得他半夜起身来洗内裤----可惜不能每夜都做这种美梦,不然整死他也舍不得花这种寃枉钱的,他实在熬不住了。本来想约大灯泡一块来,又怕因大灯泡带了路得由他付账,心一横便独自来了。
花巷子是一条横接两条大街的巷子,属闹市中一段清静的小商区,除几家食杂店和几家苍蝇酒馆外,几乎都开发廊。这几年生意萧条,发廊老板多半侧身于店门的玻璃门旁打瞌睡。
莽汉粗中有细,为了引起发廊老板的注目,便在街边跺了几足。
一个面色洁白的妞立即发觉这头猎物,把头伸出铝合金玻璃门框,食指一勾说,大哥,进来三!
莽汉记得大灯泡的指点,不慌不忙地徉装常客的样子进了发廊,往理发椅上一坐说,先洗个头。
白脸妞眉开眼笑,像伺候上帝一样伺候莽汉。先叫他半躺在软皮椅上,用洗发水给他洗头,又是捏拿肩膀,又是用细软的手指摩挲他的脸颊。
莽汉呼吸着从白脸妞身上释放出来的香水味,舒服得大气都不出一口,想,有钱能使鬼推磨,狗日的钱,魔力是大。
正想入非非,白脸妞已洗完了发,伏身在他耳畔细语香风地吐了句,大哥,上楼玩玩嘛!才出来的雏儿,包你安逸。
莽汉嗯了声,心里咚咚鹿跳,为不被讹诈高价,装做轻车熟路的样子上了楼。其实,这些细节大灯泡已给他交待明白了的。
楼上只有三间用木工板隔断成的小包房,宽窄跟鸭儿硼子差不多;壁上糊满性感明星的巨照,白晰的玉腿,夸张的乳房,肥厚的大嘴像刚饮了鲜血;莽汉不加细看,眼下,他只想尽快实践梦想,身体一弯就钻进了最里面一间包房。
房间光线幽暗,板壁上一盏微光灯散发着红光,像只醉鬼的眼睛。莽汉在床头的二人沙发上刚抽了两口香烟,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一闪身进了包房,随手关上门。因房间光线幽暗,看不清女人的脸。
女人进房间后,“嗨”了一声,算是向莽汉打了招呼,就坐在莽汉腿上,用手勾住莽汉脖子到处抚摸。莽汉哪能忍得住这种待遇?喘着粗气心里就发了狠,老子的钱,可是浸透了血汗的哦,就鲁莽地扯开披发女人的短衣,用铁钳似的手狠狠捏住披发女的乳房不放。
哎哟!披发女人惊叫声说,大哥!轻点嘛!好痛。
莽汉觉得口音好熟,潜意识地伸手摸女人的后颈窝,触到一颗肉痣,像触到一块烧红的炭一样,心里一惊,猛缩回手问,小姐,你是二斗岩的人?
披发女也觉得莽汉口音好熟,问,你是谁?
几乎同时,两人闪电般分开。披发女站起身来,眼快手块一下摁亮包房的顶灯。水银灯像一轮白炽的太阳,将幽暗的现实照得裸露无遗。
爸!!
小兰!!
莽汉瞬间懵了,看着亲生女儿半裸着站在他面前------
猛然间,小兰披头散发尖叫一声,开门冲了出去,跑进隔壁房间,轰地关上门就呜呜大哭起来。
莽汉如遭五雷轰顶,呆在沙发上回不过神来,是愤怒?是悲苦?是紊乱?说不清楚;突然捏紧拳头猛砸自己头部,迸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狗日的大灯泡!你害得我好惨!罪孽呀!
仿佛整个世界突然坍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