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书记要组织抓阄了，＂

　　这消息风快地传递着，更像一滴冷水滴进了沸腾的油锅，乡＊＊大院里一时沸沸扬扬，比迎接上级检查团的光临还热闹数倍，别说是干事文书之类的普通干部到副书记及乡长，一个个摩拳擦掌，就连那些夫人老太老爷子都像赶集一样层层围着那个不算太大的会议室直转圈，一个个把心提到嗓子眼上，生怕唯一的一个指标给别人拈了去......

　　什么指标？乡上缺一个专任计生干部！

　　乡上多次给县计生委打报告请求配备，计生委高度重视，又向县＊＊打报告，先后派来过三位计生干部，第一位一喝大碱滩乡的水，就闹肚子，拉了三天稀就黄鹤一去不复返，回原单位喝清茶看报纸去了，发誓不再到基层挂职；第二位是个年轻姑娘，大学毕业在县计生局不到一年，就因为大碱滩乡的工作拉全县后腿而信誓旦旦地来了，给愚昧的山民们上的第一课是怎样科学避孕，自我感觉良好，自认为已经打开了工作局面。把那些免费的套啊膜啊药物之类的发完后，一个三十出头的黑小个子抠着蓬乱的毛发问：这个塑料套套怎么用？姑娘脸腾地一红，但还是耐心地在大拇指上示范着，每次房事前这样套上就行，有人还捂着嘴偷笑。可是第二个月进行孕检，这个黑小子的媳妇还就计划外怀孕了。她严肃地给他再讲一遍基本国策，之后质问他为什么不采取措施，黑小子倒梗着脖子较上了劲，我每次都用的，不信问我媳妇去。媳妇认真地点点头，说，俺男人真是每次都用的，有时候还两个大拇指都套上，说着高高举起两个拇指。围观的村民们轰地笑翻一大片，姑娘却气跑了，临走甩下一句：野蛮加愚昧！第三位据说是受不了这些土八路出身的干部们的气给撂了挑子

　　这不，县计生局再向县里打报告就得到一个指示：下达指标，就地取材，＊＊统配，人事在编。但由于原任书记调离，这事给耽搁到现在。贾书记一上任就召开了一次乡党委扩大会议，讨论＂就地取材＂的指标归属问题。大家齐声说这是一个彻底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但在何处取材取什么材的问题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人说话。贾书记就发话了，不能违犯政策，必须是近两年内毕业的大专文化以上的待业人员，相关专业与女性优先，试用期三个月，试用合格由乡上申办财经人事手续，属在册正式干部。这样的＂加里顿＂大学毕业生一搂一大箩。会后至次日凌晨两点多，副书记副乡长以下的干部们都悄悄来贾书记处探口风说人情，更让贾书记为难的是乡长居然放出话来，老贾要是把这个指标给了别人，他就没脸面和老贾在一起共事，这次就看老贾这个龙头老大的了。贾书记难啊，自己是在那个姑娘给气跑后来此上任的，还不到两个月，而乡长的根据地就在这儿。别说自己不是龙，就算是，还有强龙不压地头蛇一说呢

　　一宿没睡好的贾书记在次日清晨找乡长商量，乡长很巧妙地提到自己有个侄子去年专科毕业无处安身，书记昨晚听副乡长说过，乡长的侄子是省畜牧技术工程学院学兽医的！根本与这生专干的缺额拱不上边。但贾书记还是言不由衷地说，那这个指标你考虑吧，我不插手。乡长说，这哪行？得让大家都有机会，才能服人心嘛，是不是？于是，第二次紧急会议就决定，由贾书记主持抓阄，凡这个＊＊大院里的一切人员都有机会，但先决条件不变。所以，一夜之间，连八竿子也打不到的亲戚朋友都纷纷与大碱滩乡的干部们打得火热，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谁个想拧过脖子闭上嘴？为嘛让贾书记亲自写阄儿呢，众所周知的主要原因是，贾书记是不久前从与此相隔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副镇长岗位上升迁来的，此地根本没有亲戚，连家属也还在那边务农哩

　　抓阄的紧张时刻到来了，大家屏声静气，出现了大碱滩乡开会史上空前的寂静，乡长激动地申明，为了公开公正公平而举行这次具有特殊意义的抓阄，并庄严宣布有请贾书记宣读抓阄规则。贾书记当众打开装着二十四个折叠好的纸团儿的小箱子，请乡长点数，又清查到会人头，少一个纸团儿！乡长问，让谁不抓？书记笑笑，我呗，大家知道，我没用。乡长就一脸肃然，你一定要参加，要不不公平，无论谁拈到了都觉得对不起你，是不？这话更像是说给大伙儿听的，大家当然不同意书记出局，一致要求再写一个，书记就写了龙飞凤舞的一个＂无＂，照样折得方方正正，郑重地从那个仅容一只拳头通过的小口子放进去

　　乡长第一个拈，刚要伸手进去，叫文书再摇摇。文书上下左右前后地晃动后就请乡长拈，一只只铜铃样的眼睛瞪得老大，半张的嘴巴里没一丝气流呼出，当然也没吸入，看着乡长闭眼，咬牙，伸手，颤微微打开，目光突然黯淡，头也垂下去了，才敢呼出一口长气。本来要书记先抓，书记说什么也不抓，说是原不准备抓的，却不过大家的好意才临时增加一个，但由于是自己一手操作的，绝无先抓之理。大家便不再勉强，副书记迫不及待地伸手进去，围着会议室的那些人把鼻子在窗玻璃上努力压平了，倏尔又一个空……

　　一个个信心百倍地上前，一个个垂头丧气地退后，让乡长心中起疑，就借文书拈阄之机而把那个小箱子接了过来，心想，老子倒要看看，姓贾的有没有搞鬼，更想看看哪个小子会有这福份。然而一直到包括自己在内的二十四个人都被霜煞了，奇迹仍然没有出现，有人说，一定是书记的了，没错。也有人小声嘀咕，根本就没有个＂有＂字吧。贾书记把手伸进去，摸了一圈，空空地出来了，夸张地摊开双手，没有阄儿可抓了。众人的疑惑布满了脸膛。乡长心里也嘀咕，嘴上却说，怎么会呢？来，我替贾书记再摸一次。果然就从里面摸出一个小方块儿，刚要打开，书记却按住了他的手，不急，要是我作弊仍是个＂无＂字，辜负了大家的信任，我立刻回家种地去，要是碰巧让我拥有这个指标，我要上人才中心去找人，大家可别怨我。乡长虽不乐意，但大家一致赞同，毕竟这个馅饼没掉到在座的嘴巴里，那会是多么让人眼红闹心的事啊

　　乡长这才打开了那个一模一样的小折纸，一个＂有＂字赫然在目！

　　贾书记坐班车离开的时候，看到乡长亲脚把那个小箱子狠狠踩扁了，亲手扔进冒着浓烟的垃圾池，就潇洒地挥挥手，走了

　　谁也不知道，贾书记没去人才中心，而径直去了原先工作过的那个镇子，那里有一个挺能干的小伙子，条件完全符合规定，在那边协助镇计生委干得相当不错，可惜是个临时工。这个临时工在准备行李时，对贾书记的老婆说：＂表姑，表姑父的手气咋那么好？＂表姑笑道：＂他的手气就是你的福气。＂贾书记刚想说：＂那个有字是在袖口里落进小箱子的。＂但话到嘴边，突然变成了：＂尽管说，在改革开放年代，举贤不避亲，但你上班后绝对不能叫我表姑父！还必须把工作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