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到了这月牙儿,斜斜的,如一弯惨白的眉,在我死去多年之后。我对它还抱有一丝亲切,毕竟它陪伴了我一生。在那个黑暗无比穷人尤其是穷人中的女人难以存活的年代,就像我和我的母亲,为了一张嘴,卖了,卖的那么彻底,那么干净。
一阵风吹来,几缕欢笑拂过,滋生了我的嫉妒:为何我生活的时代是个地狱?
循着风我落下,落下。暗的夜里一片光明:街灯闪耀,两旁霓虹的招牌色彩斑斓,闪动变幻着,乐声喧嚣。男的女的,大人孩子,他们脸上不曾见到饥饿的阴霾,能喂饱一张嘴是多么幸福啊!连那天上的月牙儿,在灯光的映衬下也有了些许金黄的温暖的晕。
你想带我去哪儿?我不去,我要回家了。"“不,你不能走。”我忽然听见在一座街角酒吧旁一处阴暗的角落里,两个女孩在争执着,她们都很年轻,我知道,在我们那个年代她们已经算是大人了,可在她们的时代还可以是幸福的孩子。“小晴,你不能走,我求求你。”短发的女孩死死地拉住了那个一头长发的女孩,脸上满是焦急与恐惧,双眼中流露出乞求夹杂内疚,长发女孩红涨的脸上布满气愤与惊慌:“你居然骗我来这里,你算什么朋友?”“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如果我不找个人来,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一阵皮鞋底和坚硬地面摩擦的清脆而冰冷的声音由远而近,短发女孩猛地一震,低声且急促地说:“成哥来了,你可千万别这样,熬过了今晚,再想办法找个人来脱身吧。不然,我们俩会很惨的。”空气中随即弥散着惊恐不安的气息,就连那个长发女孩也被感染了。
几个男人出现了。尽管衣着光鲜,我却突然想到了那些终日流荡着专好欺负弱小的油子,抽动着狗一般精明的鼻子,嗅着可得的好处。他们做为嫖客不会给半文钱,却还要顺走半盒香烟啊,一瓶雪花膏啊,而最初是得罪不得的,只有等混熟了警官才可以。因为谁坏谁占便宜。我眼前的人比那些人更冷酷、阴沉。“成哥,这是小晴。”一道目光射向了长发女孩,那道目光就像一杆秤,犀利的打量着。长发女孩怯怯地缩向同伴,脸色纸样苍白,双眼恐慌地游移着。
我忽然觉得心里丝丝地疼。当时母亲要我选一条路:是走她那条路,还是她再找一个人,而我,要自己想办法,因为我是一个大姑娘了,不能再跟在她轿后面走过去了。我在胖校长的帮助下住在学校里,是怎样的惶惑啊:就连那月牙我也不敢去看了。
“成哥,来了。”一个男人被领来了。成哥踱上前去:“挑一个吧,滋味绝对不一般。”那个男人眼光一闪,似乎透出一股怜悯,倏忽不见。他走到女孩身边,双眼不停地在两人身上游走着。“都不错,我全包了。”
原来多年后的世界上也还有着这么丑恶的勾当。看那深蓝的天幕上,月牙露出冰冷的唇,你在笑什么?我想起了那个磁人般的小媳妇的眼泪,她一直没看清:人是兽,钱就是兽的胆子。胆子越大,兽越猖狂,兽越猖狂,越要喂饱胆子。
我乞求风带着我远遁,风儿却徘徊不前,你还有何留恋?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轻微擦过地面。“局长,李队已经进去了,成哥和他们在一起。”“好,全体注意,准备行动。”一群黑影正在向成哥他们去的地方移动。
我随着风儿飞舞,飞舞,月牙碧玉般挂在高高的天空,皎洁温润的光射向大地的每个角落,星星点点。
再凶狠的狗终究有了镣铐,我最后回望这个世界,唇边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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