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女伯母
时间:2012-01-03 21:50来源:半壁江原创中文网 作者:三微花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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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以此文怀念妈妈的处女大伯母和贞节牌坊下埋藏了青春和生命的女子们!
【冲喜】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山东省莱西县的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里,一顶普普通通的花桥抬进了一扇普普通通的大门,一个还算富足的家族正在操办着婚事。“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随着主婚人一声声的高唱声,四个人在满堂亲朋的见证下拜堂成亲。等一下,一顶花桥怎么是四个人在拜堂呢?哦,再仔细看去:正在和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对拜的不是新郎一个人,而是两个健壮的男子扶着穿戴一新的新郎在机械的拜着天地。与其说新郎是被人扶着,还不如说是两个壮汉在架着新郞完成整个仪式。新郎没有力气睁开眼睛看一看自己的新娘和满堂的亲朋,始终是面如黄蜡,浑身瘫软,任人摆布。而前来贺喜的亲朋也没有欢笑,更多的是脸上带着忧愁……
能简则简,能省则省的婚礼总算在艰难中结束。新郞在众人的帮助下,平躺在婚床上。骨瘦如柴的身躯却有着一个象孕妇一样的大肚子,身上盖了条火红的缎面被子后,那凸起的肚子象个倒扣的锅把被子支起了一个圆圆的包。新娘则木木的坐在一旁。众人留下几声轻轻的叹息离去。新房里:能听到新郎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若无,在那呼吸声的间断处,似乎还能清晰的听到新娘的泪水从红盖头里滴落出来的声音。也许是众人忙乱中的疏忽,也许是不忍让新娘哭红的双眼示人,新娘的红盖头始终没有被掀开过。就这样,时断时续的呼吸声和泪水滴落的声音使洞房里的空气都要结出了冰凌……
不知过了好久,躺在床上的新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哭睡了的新娘打了个冷战,抬了抬头,从盖头的边缘处向新郎望去:新郎的一只手正艰难的想抬起来。新娘向那只手挪了挪,头又向下低了些,红盖头的一角正好落在了那只手上。新娘忙把一只手放在那盖头的角上,把那一角压在新郎想要往高抬起的那只手上,新娘头往上微微一抬,那盖头就滑落了,露出一张秀美的脸和一双肿得很大的眼睛。新郎极力的睁开眼睛,看见了自己的新娘。“苦了你……”你字似乎被呑噬了一半,新郎的头就歪向了一边……
新房里,终于传出了人们早已料到却又不愿真正听到的哭泣声。那是从新娘子再也压制不住的喉管里冲出的绝望……
【认命】
洞房变成了灵堂,新娘变成了寡妇。家族中,久病卧床的长房长孙走了,留下了他只看了一眼的新娘。守灵,送殡,新娘一直默默的流泪,也一直在寻找着能解脱的方式。既然父母能狠下心让自己来冲喜,自己就再也回不了原来的那个家了。男人死了,自己也只有随他一起去才能得以安生。婆家里年长者似乎早已觉察到了寡妇新娘的心事,就分几班人转流陪着她。
终于,一切后事料理停当后,年长的婶娘不再是默默的陪着依然默默流泪的新娘:“孩子,想哭就哭出声吧,老这么憋着会憋出病来的!”“婶娘——我的命好苦啊——”新娘终于说了过门以后的第一句话,然后,爬在婶娘的怀里嚎啕大哭。哭自己的不幸,哭爹娘的狠心,想用这哭声把心底的绝望和无助全部赶走。婶娘象是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一边听着这悲切的哭声一边用手抚摸着新娘脊背:“哭吧,哭吧,全都哭出来就好了。以后呢,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就把我当成亲娘吧。心里有什么心事就跟娘说。以后有合适的人家,娘再替你寻一个,不能让你就这么苦着。”
良久,新娘擦干了眼泪,挣扎着从婶娘的怀里抬起头,郑重的说:“娘,以后您就拿我当您老的亲姑娘吧,我哪儿也不去,这就是我的家,我要侍侯您老一辈子。这些天,我知道大家都在为我担心。一家人对我的好,我记在心里了。”
从那天起,全族上下,都尊新娘为“他大嫂”。直到几个小叔子陆续娶妻生子,除了族中的几位男性长者,所有人都尊她为“大伯母”。大伯母尊老爱幼、勤俭有方、遵规守矩、处事周全,也是她赢得全族上下尊重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族中男性长者,包括族长,也凡事敬她三分。族长曾立会商议过,再过些年,给大伯母选个上好的位置,立个贞节牌坊。
【母性】
家族中,男丁很旺,女孩却很稀疏。直到二小叔子家里添了个女娃“嫚儿”,给这个家族又带来了久违的欢喜。特别是大伯母更是把嫚儿视作己出,倍加呵护。
嫚儿的母亲体弱多病,常常对嫚儿疏于照顾。加之大伯母对嫚儿又如此疼爱有加,渐渐的,嫚儿就跟了大伯母一处吃住了,俨然一对亲生母女。
有了嫚儿的陪伴,大伯母的脸上开始有了笑意,那是一种母性的慈爱的微笑。那是对生活燃起的新的希望和期待。
常常,当哥哥弟弟们都跑出去狂玩,嫚儿却被大伯母偷偷的留在家里吃着大伯母自己都不舍得尝上一口的各房敬送的果品等稀罕物。每到年节,大伯母更是把能从口中省下的好吃的东西都想方设法让嫚儿吃到嘴里。看着嫚儿香甜的吃相,大伯母的心里别提有多滋润了。那眼中的慈爱就越发的浓重了。
家族中,大人们中有个公开的秘密:每当家里杀鸡的时候,鸡头都会带着长得不能再长的脖子消失掉的。而这消失的鸡头就会是嫚儿独自一人的美味。在那个物质贫乏、生活艰难的岁月里,这可是大伯母凭着在族中的威望为嫚儿争来的。许多年以后,嫚儿为人母了,还常常把那长得不能再长的鸡脖的故事讲给她的孩子们听呢。每讲一次,嫚儿就更深的感受一次大伯母的疼爱,孩子们也更多一次感受到母亲眼中在加深的慈爱。
【遗憾】
一九七四年,远在东北的嫚儿接到山东老家的加急电报:母病危,速归!
一个月后,嫚儿从山东回到了东北,对孩子们又讲起了她的大伯母:“你们的大姥姥啊,苦了一辈子,守了一辈子,临走都没闲上眼睛啊!她最后对我说的话就是,唉,守了一辈子,本以为能守来个贞节牌坊,谁想,新社会了,又不兴那个了……”孩子们无法理解那个遥远而陌生的贞节牌坊,只是天真的劝慰妈妈:“大姥姥不是还有你吗?!”嫚儿望着远方,似乎是在和大伯母说:“是啊,不是还有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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