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厂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就让我来试试吧。”龙应在会上字句铿锵地说完，顿时语惊四座，诸位老朽们不得不由衷地佩服这位高校经营系毕业不久的厂家子弟。斑白花发的冯厂长披着过时的灰布西装，无可奈何又信心百倍地拍了拍龙应的肩说：“小龙科长，你就放心大胆地干吧，一切有我这把老骨头顶着。”龙应激动地涌出一把壮志一酬的热泪。

　　远安水泥厂落得濒临倒闭的下场，这是全厂职工和行政人员始料未及的，作为全县规模最大，资格最老的水泥企业，员工们有着辉煌的历史可以炫耀。还在县城读重点中学的龙应从书本上了解了全国上下所有的国有企业几乎都在风风火火地进行改革，父母所在的单位也不例外。虽然在改革中企业兼并，工人下岗不可避免，龙应却不相信这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他终于没有碰上，但这治标不治本的所谓改革后的国属厂家，已远远不及后来居上的私家水泥公司的效益，国营远安厂却使全员入股，也难以改变它江河日下的命运。龙应发誓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改写历史。

　　四年后的水泥厂注入了新的生命力，可等待龙应的却是一副比以前更破烂不堪的摊子。龙应通过实地调查。反复思索，终于找出了原有生产经营机制和管理体制的症结所在。那一晚他似乎窥见了水泥厂微弱的一线生机。兴奋地彻夜难眠，伏案设计着灵感突发的下一步改革方案。

　　房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簌簌”的说话声，这声音他在熟悉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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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声点，老婆子，叫应儿听见了不好。”

　　“听见怎么啦？再怎么说他是我们的儿子，别人做得我们就做不得？”

　　龙应急急地打开房门，见年过半百的父母弓着腰正吃力地抬进一张半旧的棕漆办公桌：“爸妈，你们——”

　　“应儿，你没睡呐，快来帮忙。”母亲略显苍老的脸上露出少有的微笑，她补充了一句，“刚下晚班，顺便的。”

　　“妈，家里又不缺这个，你们怎么能——”龙应抚摸着光滑的桌面，不知道该对父母说些什么。

　　“傻孩子，当然有用了。你没看见我们的工资一天不如一天了吗？再说了，这个厂以后有没有出路，跟这张桌子又没有多大的关系。”父亲也忍不住开口辩驳。

　　“爸，厂里的每件东西都有它特殊作用的，缺少任何东西都是不完整的，况且我们厂还有生还的机会。我已经想好了改革企业管理体制的办法，只要我们大家遵守一定的纪律，齐心协力，我相信我们厂会好起来的，到那时我们想买什么不就都有了吗？”

　　龙应的一席话让老父亲猛地惊醒过来，原来自己差点铸成终生大错，儿子真的长大成人了。他决定陪应儿一起把这张办公桌搬回原处。

　　龙应和老父亲抬着桌子轻缓地挪动沉重的步子回到厂里。忽然一束强光射向他的眼睛，他愣了一阵，不堪重负，一松手，办公桌“咣当”一声摔在水泥地板上。“小敏，你怎么来了？”龙应揉揉被手电照得发晕的眼睛，才看清来者是冯厂长的女儿、他的女朋友冯小敏。

　　小敏疑惑的眼神已然换作了愤怒的目光：“龙应，你——我还不相信齐明半夜打来的电话，没想到真的是你，今天我算是认清了你的本来面目。你的项链，我不稀罕！”

　　小敏从颈上取下项链，重重地搭在龙应的肩上，项链从龙应身上垂直滑下，划出一条迷茫的金光。

　　“小敏，你听我解释——”龙应还想拉住小敏，但已经来不及了，他永远错过了陈述的机会。

　　龙应将改革工厂体制的计划书虔诚地交给冯厂长的时候，齐明“激动”万分地被冯厂长授予科长的头衔。

　　半年后，临近的私营新兴水泥公司以锐不可当之势兼并了国营远安。龙应极不情愿地受聘为新兴水泥公司的经管科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