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奂生曾是个人物。
陈奂生走过州跨过县;在县城里卖过油绳;且跟县城里的父母官有了些交往;又给村上人办过些难场事。在村上很是风光过一个时期的。
但常言说的好:不如意者常八九;花无百日红么!现时的村上往外跑的人很多,能行家也不少。求老陈办事的人本就不多;目下更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了。陈奂生这几年是有些背时;近乎有点被人遗忘的意思了。
这日,村上的头脑却又来找老陈了。说是托他找旧日的关系为村里说几句话。老陈也听说过村上为开发商圈地的事,闹的纷纷扬扬。老陈不知就里,未能参过言。眼目下事情就到了跟前。陈奂生又要进城了;准确的说是要进省城了。当年的县父母官而今已是省府里的人了。
不日,陈奂生来到了大都市。看见楼宇高耸;商铺林立。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往高处看五光十色的是广告;往低处看花花绿绿的还是广告;往汽车身上看也是广告。街市花坛边站的人手里攥的还是广告。而且是见人就递,也不管来人是弄啥的。这不是,老陈转悠了一会儿手上就捏了厚实的一沓沓纸片片。
其实这些事都在老陈的意料之中。城里么,无非是人多、铺面多、事情多。人吗!成天到晚就是个的忙活。
陈奂生还有个意料之外的发现;就是现如今城里的汽车忒多了。城市里的人爱汽车都爱疯了;城里人耍汽车也都是耍疯了。
城里的汽车扔的到处都是。人行道上;楼的空地儿,旮旯拐角;凡是能搁汽车的地方都是搁了汽车。凡是高楼底下都有几个敞着大口子的洞口;洞深深几许不得而知,往里是很陡的坡;老陈看见汽车进到了里面,三拐两弯的就没影儿了。见那汽车像是一个个的壳郎虫似的爬进爬出;陈奂生不知道,也想不出:这一个个汽车出出进进的在忙些个什么?
陈奂生走在过街桥上,两下里一望。我的天哪!听出去的老乡说黄河水都快干了;可是这汽车;这车流远比黄河水可是要浩荡多了。百十米宽的路上挤的是满满当当;要是没有了两边的高楼挡住,恐怕就要溢到不知是哪里去了。
陈奂生转悠了两三天,更是有两样稀什物件引起了老陈的留心。在市里好几处热闹的地方;人聚堆的路边。都停着两样似车非车的东西。说它是车,也就是有个车模样儿。四个轮子;车壳壳儿。说它不是车,老陈围了车认真的看过,车的前后一模一样。灯也是一样的。也瞅不见汽车转弯掉头的家什。
两样车中的一种,漆着黄漆;车窗敞开着。里面有二三个戴白帽,系围裙的男女。胸前的案板上排列着多个瓷盘子,里边盛的是些鸡腿;鸡翅。鱼块;肉串之类。车前挤着一片人,争着买;买了就在车前吃。人手一串,或鱼或肉。闹哄哄一片。
车子的另一种,也漆着黄漆。却有些不大同。看不见车窗,却有几个气孔。车的一侧有个小门开着。坐着一个妇女。身边的小几上放着一些女人的用物。旁侧有小门两个,都吊有半截帘子。上不着边;下不着边。门帘上各贴有一个黑色的剪影。能看出是女人着裙子;男人穿裤子。门前也排一串人。排着队却无人乱挤。出来的人大都不在这里停留,匆匆的走了。等候的人却站立不安,夹腿晃身。那妇女却只顾得忙不跌的收费了。
陈奂生感到稀奇。回到了乡里,晚上来在了村当间的老槐树下。就跟乡党们谝了他的见闻。说到稀奇热闹处,众人笑哄哄闹成一片。
乡党中有人说:城里人这几年就是发达了。城里人都不习惯走路了,出来屋门就是车。自家有的就开了;没有车的就“打的”;想着是坐车都成了习惯了;落下毛病了;一天到晚离不开车了。离开了车,就吃不下,解不下。于是就想了这么个法子,吃啊拉撒的啊就不用离开车了。这样的话,人的主要问题就都在车上给解决了。
乡党们说了笑,笑了闹。着实有些不信;也有些不解。又问了老陈,可老陈就是远远的看了,也没有亲自使唤。所以不知就里;所以要讲的很详细也难为老陈了;所以也没讲得很清楚。但大家伙儿着实是热闹了些时分。
回了家,男人又把这些事说给了婆娘娃娃听。家里也漾出了笑声。
村里人又过了一个快乐而舒适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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