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易的节约在全厂是出了名的。
他去相亲,只带了五元钱。火辣辣的天,姑娘跟他逛了两条街,聊了几小时,姑娘口渴了,他给她买了一个冰激凌。姑娘急不可待咬了一口,抬头问他,你不渴吗?咋不给自己买?他干涩着嗓子嘿嘿一笑,说偶吃不惯奶油。回到家中,他还剩三元钱。工人问他相亲效果如何?他说莫有花钱。
我喜欢下象棋,下班后常在职工宿舍沿坎上跟人鏖战。阿易也喜欢下棋,一晚落雨,他邀请我到他屋中对弈。他屋中摆了一张带蚊帐的床,一个老式红木箱,一张单位办公桌,两条木板凳,一张小饭桌,其他的就是锅碗瓢盆了。在萤火虫样的灯光下,我看棋盘有点吃力,问他咋点这么小的灯泡?习惯吗?阿易说咋不习惯?我不看电视不看书,光睡下觉,不碍事。我说棋盘有点看不清,阿易笑笑,说我不会吃你的“麻渣”(四川话,混水摸鱼的意思)。麻渣倒不会,但倒是像下盲棋了,我连输三盘后说。阿易呵呵一笑,说下盲棋好啊,锻炼棋力。
我俩杀到正酣时,他掏出了香烟,抖了几抖,只有一根。他把烟递给我,我没有接,示意他抽,然后从兜中掏出一包摆在桌上。第二晚,他又给我散烟,仍然只有一根。这下我奇怪了,下来问同事。同事哈哈一笑,说阿易的烟嘛永远只有一根。
工人喜欢请客,隔三岔五就互请到家中喝酒吃肉。
有天一位大哥喝高了,有意无意说,阿易你好像没有请过客。阿易脸一红,自言自语问:是不?“是没请过!”大哥张开喉咙吞下一杯烧刀子,把空酒杯往桌上啪的一放,肯定地说。阿易转了转眼睛,咬了咬牙,咚的一声站起身来表态:下回我请客,在座的一个都不能少。真的吗?阿易。有人想他是应景的话,问他。骗你们算小狗!阿易红着眼睛发誓。好啊,石头上开花,大姑娘出嫁,有人对阿易竖起大拇指。阿易说,到时一定要来哦。当然当然,阿易请客,大家翘首以盼。
这天中午,阿易早早来催我们去他家,说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我们都晓得阿易家中没有多少家什,于是自带了板凳和碗筷。
刚到阿易门口,就闻到一股诱人的肉香,大家窃喜,阿易这小子总算开窍了。
阿易把我们迎进屋内,佳肴已经摆在桌上。一盘干煸四季豆,一碟油酥花生米,一锅猪尾巴清炖佛手瓜。大家面面相觑。阿易起身拧开六十°的江津高粱白酒,边给我们斟酒,边说,那些高档白酒,有几瓶是真的?还不是酒精兑水。这酒价格虽便宜,却是粮食的,我喝了好多年,就冲它醇。来来来,喝酒喝酒。阿易端起杯子连声劝我们。其他人好像不愿动杯,我很奇怪,问咋不喝呢?这酒度数高,有人说。我端起喝了一口,火烧火燎,一股火焰从喉咙燃烧到肚皮。这个同事阴笑着说,喝酒时不能打火,我问咋呢?他说一点火就会把喝酒人点燃,我说有这么厉害?当然,要不,人们咋喜欢拿它烧猪脚烧猪皮烧猪尾巴呢?另一个同事咬着声音慢条斯理地笑着解释。阿易的脸腾地一下变红了,忙说吃肉吃肉,给我们的碗里一人夹了一节猪尾巴。
第二天上班,我口中还冒着酒气,办公室的同事逮着我问,刚才在路上碰见阿易,他自豪地说昨天把你们吃安逸了,你们吃了啥山珍海味?给我老实交代。
是安逸,一根猪尾巴!我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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