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得出妻的焦虑。这焦虑也有好多年了。

　　据说这有个新名词了，叫“结晶症候群”。没有人知道来源，很可能只是一个吃饱了撑的科幻小说迷在网上恶搞，发布了这么个消息。

　　几乎像一场瘟疫，恐慌便那么形成了。那么多人涌到医院里，说要检查一下，看自己的大脑有没有被植入晶片。

　　发生了这么荒谬的事，他和妻都没察觉。生活忙不过来啊，他的时间多半耗在工厂里，妻又搬到大学附近去陪读了。夫妻之间联系少了，偶尔通个电话，也都是在谈儿子的事。

　　要学什么，让他学吧；要吃什么，让他吃吧；要买什么，让他买吧。他是这么对妻说的。你让他专心念书。钱，我来想办法。

　　于是更忙了，日以继夜地干活。后来听说了结晶症候群的事，却也只当是一个趣闻。直至妻在电话中告诉他，孩子上个月要的六千块，原来是偷偷跑去医院做检测。

　　“他怀疑我们在他脑袋里植入什么晶片，要他顺从我们的想法去安排他的人生。”

　　这世上还有没有更滑稽的事呢？他觉得生气，但更多是茫然。关于晶片的事，找朋友打听一下吧。才知道有多荒唐，什么高科技产品，保用二十五年，期间绝对没有任何副作用云云。没副作用，那就是不痛不痒、不知不觉、不怀疑、不影响正常的身心发育和成长。这太夸张了吧。这下他更痛心疾首。孩子都念大学了，有文化的人，怎么会相信这个。

　　他跟妻说，要和儿子好好谈一谈。谈什么呢？妻闻言紧张起来。算了吧，我们装作不知道好了，免得影响他的学业。孩子脸皮薄，从小没被真正训斥过，不知受不受得了呢。前阵子不是才有个刚升大学的跳楼自杀吗？我们还是得警惕些……

　　他听得出妻的焦虑。这焦虑也有好多年了。以前为孩子生病的事发愁，后来为了上重点学校的事，为高考的事，为升大学的事，到后来要辞职去陪读。这些事，竟让妻变成这样一个神经兮兮的妇人。

　　“算了，这事就算了。你自己身体也不好，别老是神经兮兮。”就在他感慨时，妻如此叮咛。

　　我？神经兮兮？他想反驳，却只感到愕然。沉默半响。算了吧，算了。他与妻仍如往常般相互叮咛。要吃什么让他吃，要买什么让他买，不要让他感到太大的压力……

　　话没说完，妻突然插进一句奇怪的话──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去检查一下，看脑里有没有晶片？

　　“切！”他这样应声的。然后便觉得脑中空茫，再想不到该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