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勇在村上开了一间诊所,他什么都治,但治疗病人的本领实际上比你我强不了多少。然而他在这个闭塞的乡村却有一个好名声,为什么呢?
你想要知道?那好,听我娓娓道来吧。
首先,他很懂得装样子,不管有没有业务,他都穿好白大褂,正襟危坐在诊室内,并将唯一先进的听诊器挂在胸口;每逢路过的村人见了,心里都会莫名升起一股赞佩的敬意,随后在茶余饭饱之时论起他,都会不谋而合的点头称是;而且谁也不敢说他坏话,因为谁都不知道说不定有天要指靠他;久而久之,大家都将他奉若神明、尊崇备至,以为他还有许多奇招异术没显出来;
志勇是个什么人呢,他有着狐狸般圆滑的头脑,有着狮子般冒险的决心和勇气;但同时,他又有膨胀的虚荣和不易激发的怒火。
乡亲们的厚爱鼓励了他冒险的决心。他一直秉承着‘差不多的对症下药’、死马权当活马医的真理。村民们也很替他争气,一般最多也只得得感冒啊、拉肚子之类的小病,而且都是在熬不住了才来找他。这时,他就装作深思熟虑、小心谨慎的样子配药。其实,他都是凭估计的,必要时,他也能钉准屁股上的青色静脉,然后再嘱咐一些保养之类的话。
不知道是村民们对疾病的抵抗力强,还是他的西药在对付村民身上的土病菌有奇异之功;总之,招招奏效,百试不爽,他们过不了多久都会痊愈。
然而有那么两次,他几乎遇到了世界从未有过的疑难杂症,于是他便将最狠、最毒的药取出来对付,没预料到病人竟昏过去了两天,但醒过来后又像头牛一样有精神了;真是惊喜交加,把他吓坏了。从此,他的英勇绝技、起死回生的美誉更是无人不晓,美传八方。
这天,志勇又像往常一样,正坐在软椅上胡思乱想,忽然,诊所的门被打开了。很显然,又是一名可怜的患者。志勇抬眼看去,心里暗叫了声不好,来的正是村里唯一对他不信服的人,村长。
志勇畏畏缩缩的站起来,小心迎了上去,怯生生的问道: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只见村长涨红着脸,一只手托着腮帮子,一边挥着手说:
“唔……牙疼,拔牙……”
志勇还想说些什么,村长又摆手示意让他不要再说了,驯服的径直走到那张垢污成团的病床上躺下。
这时他细细看了村长的脸,那是只发肿的柿子;村长拿开分享腮帮子温度的手,好让志勇诊断并拿出看家的好办法。志勇呢,埋在皮鞋里的几根脚趾姆紧张得一阵乱抓。他不停的想着万全之策,可是,没有——。最后他终于决定:
‘好家伙,那么,只有硬拔了’。
他掰开村长的嘴巴,手指没洗就直往里探,他在查找根源,要摸到哪颗是坏牙;一不小心,手指探得太深,碰到村长的喉咙了,村长就忍不住‘哦哦’直作干呕。最后终于在村长的指导下,确定了坏牙的位置。
志勇要进行行医生涯中革命性的第一次手术了,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刻。他在工具箱里翻个底朝天终于摸到了一把开始生锈的白色老虎钳,村长绝望的看着他手中的利器。
“你准备好了吗?”志勇一脸正色,深沉的问道。
“啊……可是,你不需要打麻醉针吗?”
志勇脸一红,但他很沉着,脑袋里飞速旋转,想找到合理的借口,倾刻间他就找到了:
“你牙床已经溃脓,不可以打,除非,你想把牙全拔了……”
村长流下了豆大的汗珠,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张大洞大的嘴,等待着可怕的一幕来临。
志勇大大方方的将钳子伸了进去,弄得咯咯直响,村长觉得就像有什么铁东西在敲他脑袋,比牙齿打冷战的时候要厉害多了。
终于,钳住了。
“我要拔了,您等一下可要下劲配合!”
村长眉头快蹙成一根倒八字了,但还坚持着做点头的姿势。
‘嘿——’
随着志勇的一把劲儿外加打气声,村长双眼立刻大圆了,并涌满了泪水;他立即没挺住,随着志勇的钳子坐了起来,嘴里嗡嗡的呜咽叫唤着。志勇立刻明白了意思,松了力气,首次宣告失败。
“哎哟——哎哟——”刚强的村长痛心的抖颤着哼哧。
过了一会儿,有些恢复的村长决心再来一次,因为他实在受不了这些天来夜夜疼醒的折磨,长痛不如短痛。
“这次您可别叫唤啊!”
“下手吧!这次打死我我也不哼一声。”
钳子刚一伸进去,村长立刻想起了那不可思议的疼痛;但他是男子汉,是坚强的,于是他再次闭上了眼。
“啊呀——”
志勇吓了一跳,自己只是夹了一下,还没开始拔,怎么就尖叫起来了?他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村长就跳起来给了他一耳光。
“你钳到老子嘴里的肉啦!”
志勇被打得很上火,以他现在的威望,哪里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他羞愤交加,怒不可遏,竟忘了村长的职权,毫不犹豫的给村长吃了一记老拳,一下子就将他打趴下了。
怒气一消,看到村长趴在床上,志勇后悔极了,心想‘这下可真的完蛋了’。
俄顷,村长重新站起来,却大声的哈哈笑着,志勇听来直觉得毛骨悚然,不知道他又想出什么狠招招待自己。
“恩人啦,您果然是妙手回春,名不虚传啦!您看,您一下就将我的病治好了——”
志勇随他的手看去,那上面正躺着一颗血渍包围的残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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