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已到了黄昏时候,我与朋友从商场出来在路边等出租车。一位拉着一车破烂的拾荒老头儿从我们眼前经过。他边走,边掏左边的裤口袋。我俩闲着也是闲着,就那么不经意地看眼前的风景。看见他掏出一块类似饭店擦手巾那么大的方巾,擦了擦脸。大概,擦汗吧?
我们清楚看见老头儿掏毛巾的同时,从裤口袋里带出一沓东西掉地了。老头儿擦完脸又把毛巾放回口袋,继续拉车前行。
地上那草绿的颜色——像是五十元的钞票。
我俩不约而同朝他喊:东西掉地了,东西掉地了。可那人根本没有理会。或许没注意我们的喊话?或许没想到喊叫的是他?
很快,留给我们一个后背。低头弯腰拉车,整个后背与下身形成弓形,像是一只匍匐而行的大虾。
我过去一看,确实是一沓钞票。最外面一层,是张五十元的。
当然,我会弯腰捡起来。
但是,我心里没有喜悦,只有些许的吃惊。
这钱多少数?里面裹着多少张?都是多大面值?看着脏污破烂的手里的一沓钱,我心里一闪一闪。
一辆电动自行车“吱儿——”擦着我身旁猛然停下。吓了我一跳,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我怕被电动车撞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从电动车上下来。他看了看我手里的东西,然后把他乌黑粗糙的大手伸到我跟前说,是我的,给我。
我说,凭什么说是你的?
骑车人说,是我掉的。
我说,我明明看见是人家掉的嘛。同时指了指离我们几米远那位拉车人。
骑车人说,我刚发现掉了东西就返回来寻找。你拾的就是我的。
我朋友也过来说,明明看见是刚才那拉车人掉的。
骑车人还想争辩,我拉我朋友的手快步追上拉车人。我们问,刚才你掉东西了没有?
拉车人驻步,掏掏右边的裤口袋,又掏掏左边的裤口袋,急急地说,坏了,坏了,今天上午卖破烂的钱全丢了。又抬头满脸疑惑地盯着我们。
我近距离正面看了拉车人的脸。五十几岁吧?古铜色的脸膛,上面皱纹密布,像是开凿的一条条不成规则的大运河。
看到这张脸,我脑子里即刻浮现出一张油画。那是上世纪八十年罗中立的《父亲》。非常着名。这时我的鼻子有了酸酸的感觉。
我把手里的东西给他看,问他,是这吗?拉车人一只胳膊夹住车杆,平衡住推车,斜着身,双手伸到我跟前,说,是的,是的,这些是我的东西。同时不住点头。那头,像鸡啄米一样,一下,一下,又一下。
我把东西送到他手里,对他说,装好,不要再丢了。
拉车人说,“谢——”还没说完,骑车人就到了跟前。
骑车人看看拉车人手里的东西,说,这是我掉的。
拉车人说,怎么就成了你掉的?
骑车人说,是我掉的,我发现掉了后又骑车返回来寻找。说着,骑车人就伸手要夺拉车人手里的东西。拉车人孩子似的将那条拿东西的胳膊藏到背后。
骑车人五大三粗,胡子拉渣,面容肮脏,穿一件油污的黑褂子,袒胸露肚,长满黑毛的肚上刺着一只下山虎。拉车人瘦小嬴弱,一件脏兮兮的白褂子搭拉两肩,裤腿挽至膝盖,脚上是一双破洞的军黄色解放牌球鞋。
骑车人转身把车子放到一边,回过身,叉着腰,眼里放出凶光,盯住拉车人,狠狠地说,你给不给?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温和地对骑车人说,同志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明明看见东西是人家这位拉车人掉的。
我朋友也赶忙附和说,是啊是啊,同志你搞错了吧?
说完,我俩盯着骑车人的眼睛。
骑车人歪头看着我和朋友,冷笑几声,气势凶凶地说,我说你俩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你俩一股劲儿为他说话,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伙的?是亲戚还是……他是你们的哥哥?
我仍温和地看着他说,不是这样的,同志
我的话没完,我朋友正要开口,骑车人骂我们一句:“滚你娘的蛋!”然后使劲扳过拉车人的胳膊,抢过他手里的东西,扭身上车。在骑车人抢拉车人手里的东西时,拉车人下意识地另一只胳膊也来出力,平板车的车杆“啪!”掉地了,砸在拉车人的左脚上。骑车人夺慌而逃。经过我们身边时横冲直撞,推了一把想挡路的我,我被推倒在地。骑车人不顾一切,扬场而去……拉车人跺着右脚,指着渐渐远去的骑车人的后背,愤愤地叫喊,你你你......
一个双肩背书包,系红领巾的小男孩,走过来,拉着我的手问:“阿姨,你摔痛了吗?”
我抚摸着小男孩的头,眼里盈满泪水,说:“小朋友,谢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