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X年第X周      新世纪人生

      1

       我们三人算是跨进了门槛，但这只是一扇大前门。今后还要跨过一扇又一扇的大大小小的门槛，还要走一段又一段未央的路。这些路想必会同我的工龄一样长，它伴随着我的人生。不管怎么样，现在失业的阴霾总算消散了，我总算像一个爷儿们一样负起家庭的重任。我感到兴奋，更感到沉重。我隐隐约约觉得人生路上会有太多的不确定、不可知。

       我热情地拥抱新世纪，但不知道新世纪会给我带来什么。但愿我的热情会给我带来好运。

       我们三人虽然就业于同一所学校，同样的工作环境里人生的目标却各不相同。我们有着不同的出身、不同的家庭环境和生活环境。主客观因素决定了我们的未来。

       阿O是个高材生。但他的人生目标仅仅成为一名平凡的教师。

       我是家庭的长子，责任重大，生活上不能有丝毫的差错。当个教师，虽说平庸，但却安安稳稳，虽然未必一帆风顺，但是不会翻船。阿O向我吐露衷肠。没想刚一踏进社会，阿O的思想就那么老道。不愧为一名高材生,我不断称赞他。

       阿P是个曾挂过科的毕业生,但他有着宏伟的人生目标。聊天时问过他，他的眼窝深似海，神情似笑非笑，透出诡秘莫测。我从内心佩服他。他印堂明亮，官员气质。我开始在盘算他能否成为靠山，靠山的分量有多重。

       我呢，在一次同一屋檐下的三人交心中，畅谈人生目标的第一课里，互帮互学之后，我仍然改变不了中庸的痼疾，犹豫不决，模棱两可。人家阿O直接道出了自己的家庭责任，挺现实的。阿P也让人费心地感悟他的壮志凌云，挺悬浮的。只有我，有点像和尚敲钟。其实，我还在游泳中学游泳。我想起了游泳，就打个比方。市场经济的浪潮让我晕头转向，失去方向，我还看不到彼岸。我支支吾吾，不知所云。

       他们两人“嗨”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摆了摆手。

       2

       很快，学校安排了我们的工作，都承担了为人师表的职责；也许，当下为人师表者还远远不足。

       阿O毫无疑问地乐开了花。他本来就渴望着为公既神圣，为私又稳当的职业。我不置可否，不知是喜是悲。上不上，下不下的也许正合我中庸之意，况且师道尊严当今还算深入人心。阿P则闷闷不乐，显然违其初衷，不合其意。但却是他，第二天下班后，一边拉着我和阿O的手，一边说别买快餐了，回去啜饮一顿，还特地声明非AA制，他请客。我们俩真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我心里想：说变就变，变脸高手。

       我正疑惑间。进屋一瞧，哇！我们的小餐桌上，摆了几瓶啤酒——还是青岛啤酒呢！几荤几素，肉香扑鼻。

       捡到什么啦？我为打打牙祭诙谐了一句。

       开心呗！嘿嘿！开心呗！阿P的笑那么真诚，我想我过去是误会他了。

       对对对！工作安排了，庆贺一下，只是……

       难得！难得！我赶忙打断阿O的话，删除他的累赘的下文。

       一个月后，阿P忽然又拉着我们俩的手，朝我们的耳边说，你们是不是该给我庆贺庆贺？他满面春风，露出诡秘的笑。

       咦，高升了，真快呀！阿O向他贺喜，真诚而喜悦，可别忘了弟兄们！

       在这一瞬间，我脑子里忽然闪现一个背景：

       在临近下班时刻，我们三人正忙于摆弄一副大标语。学校要组织一场讲座。办公室里已见不到其他人。此时，副院长悠悠地漫步走来。

       毛笔大字写得不错！谁写的？

       三人即刻转头望去。阿O写的。我指指阿O，率先回答。

       你是不是读文科的？副院长指着阿O。

       是！阿O憨憨地回答。

       你愿意在办公室吗？

       我……我……事发突然，阿O一时不敢回绝。

       你想好再说。副院长胖胖的圆脸上闪过一点愠色，很快又恢复宽容和大度，笑笑地走开。

       以后，我问了阿O，领导要提携你了？没有呀！阿O矢口否认，领导曾经找过我，但我坦言我不爱写文章，写不好材料，领导也就作罢。这事我跟阿P讲过了，不信问问他。阿O就是这么诚恳而坦然。我即刻悟到，好事砸到阿P的头上了。果然不出所料。

       阿P在大口大口地畅饮，一大瓶啤酒下肚之后，道出了实情。

       在知道阿O回绝了副院长的提携之后，阿P忙不迭地行动起来，他早就觊觎办公室的一个位置。他摸透了副院长的秉性。烟酒不断，他后勤兵似的；颂扬不停，他吹鼓手似的。终于，感动了副院长，一声令下，阿P坐到了办公室的一张椅子，开始了他的征程。

       你不要我就要咯！对不起啦！阿P指着阿O，我自罚三杯，先干为敬。阿P举杯的手有些颤动，醉意加兴奋。酒后吐真言。阿P平时可没那么直率，他总是吐一句吞两句。

       没啥！没啥！那是你的福气！阿O还是那么真诚。他露出一丝笑意，嘴角一处微微上翘。 

       阿O你就没这本事，怪不得谁！还是阿P本事加运气，将来必是官运亨通！恭喜恭喜！我锦上添花，自己都觉得有些阴阳怪气。

       阿P还是不胜酒力，只是几瓶啤酒就不堪一击。我和阿O扶着他上床，不一会就听到呼噜声，纤细而均匀。我想他已经在做着甜蜜的梦了。

       3

       自此，我们三个小伙子都进入了工作状态。

       阿O勤勤恳恳讲授着他的大学语文。陶醉于古今作家、诗人的幻想之中。而我也无忧无虑地在黑板上画着各种数学符号，甘心徜徉于索然无味的阿拉伯数字。只是阿P，近日来，他一进屋里，我总觉得他恍恍惚惚，若有所失。当初那种眉飞色舞的得意劲儿不见了。我开始是一头雾水，不好声张去过问。

       阿O，阿P怎么啦？没什么吧！他不是开始了万里长征，迈开第一步，这话还是你说的。我和阿O在议论。阿O开始变得幽默了，还引用我以前说过的话。看来阿O也挺知足的。人逢知足精神爽，变得益加开朗了。

       你这憨子，难道你就没看出来，阿P的状态有点不对劲儿？我戳了阿O一下。

       哎呀，对不起！我太自私了，没有关心关心他，忘了咱们仨同在一个屋檐下。阿O越来越有趣了。这么可爱，我真想去抱抱他。

       后来我俩基于同一屋檐下的舍友感情，过问过问阿P，想给他一点慰藉。

       阿P，有啥不顺心的呢？阿O首先开口了。

       阿P知道我俩的好意，也敞开心扉：

       副院长跟我说，有人向书记反映意见，说群众对我有看法，认为我不适合在办公室，更说我不务正业。

       不务正业是什么意思？我真不懂去办公室怎就不务正业？我为阿P打抱不平。

       是呀，办公室还有其他人呢，也都不务正业？阿O也响应我。是谁反映的？你才去几天就得罪了谁？

       副院长也没挑明。我才在办公室几天，能得罪什么人？阿P显得十分沮丧。他思索了一会，该不会是……阿P停顿，没再说下去。我想要当官就得像阿P这样，说话不能一下子都说明白。

       你想想，会是谁？你刚在办公室呆几天，椅子都还没坐热。我催促阿P。

       好长一阵子过去，阿P才道出他的猜测。我想这人一定在他脑子里酝酿已久。

       我怀疑是办公室副主任向书记汇报的。我在办公室那几天，他就看我不顺眼，什么心思？阿P很委屈，神情有些愤怒。

       办公室正主任刚调走，位置空缺。听说学校在物色人选。

       不要紧的。阿O赶紧安慰道。你想呀，副院长会把这事告诉你，可见他对你有多信任。你还怕什么！阿O还真不憨，说得头头是道。我都没想出来，真正憨子应该是我才是。

       对对对！我表示极大赞同。一半是安慰阿P，一半是赞赏阿O的绝顶聪明。

       4

       其实阿P只是虚惊一场。他忘了，副院长是法人代表，书记的懦弱在全校有谁不知，有谁不晓？他，当局者迷呀！

       果不其然，一周之后阿P又恢复眉飞色舞的最佳状态。阿O和我都为他高兴，少不了我们三人又在同一屋檐下畅饮一番。一来给阿P压压惊，二来是向他表示贺喜。这回阿P不好意思让我和阿O破费，他想独自掏钱买单。我和阿O也执意不肯。最后还是AA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