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雪
时间:2010-05-09 03:37来源:半壁江原创文学网 作者:山涧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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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梅就那样愣怔怔地站在地下,低着头,两手不停地揉搓着衣襟,连炕上那三个月大的女娃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也全然不觉似的。 屋外大雪纷飞,时令已经是惊蛰,本该万物复苏、冰融燕舞的时节却忽然遭遇了一场极强的寒流。气温陡降,让满怀喜悦迎接春天的人们措手不
喜梅就那样愣怔怔地站在地下,低着头,两手不停地揉搓着衣襟,连炕上那三个月大的女娃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也全然不觉似的。
屋外大雪纷飞,时令已经是惊蛰,本该万物复苏、冰融燕舞的时节却忽然遭遇了一场极强的寒流。气温陡降,让满怀喜悦迎接春天的人们措手不及,纷纷又穿起了冬衣,燃起了火炉。“惊蛰雪飞,冬天重来”这句古谚用在这时再贴切不过了。
喜梅没有再穿冬衣,她和孩子整天就窝在家里那盘热炕上。其实,家里也不是很暖和,男人给打点的过冬的煤已不多了,她舍不得烧。
然而,眼下寒流却并没能过度刺激她的神经,真正让她揪心甚至恐惧的却是院子里漫天飞雪中打手机的那个人。
姚书记,兰家堡的大队书记。此刻,这个五大三粗的人正在电话里不知向什么人发火。看得出来,他情绪激动,手臂不时地在空中挥舞,仿佛起落之间能让对方明白他的意志就是真理。
这些,喜梅看不到。她就那么一直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姚书记来喜梅家已三四回了,为超生罚款的事。喜梅头胎生的是个男娃儿,有两岁了吧,跟奶奶一起生活。年前她又生了个女娃儿,这就把姚书记给招引上门了。姚书记说“得交五千元罚款”。
姚书记上次来是在过年的时候,那时喜梅的男人在家。男人小心翼翼赔着笑脸端水敬烟好说歹说才把他给打发走。晚上睡觉前,闷了老半天的男人对喜梅说:“今年我得早点出去打工,免得他再找上门来。”喜梅担心地问:“你不在,他来了我咋办?”男人用眼一瞪:“你一个妇道人家,他来能把你咋地?”喜梅就不敢再说了。
在男人面前,喜梅没有一点地位。
她知道,这都缘于她的家庭:自幼丧母,父亲靠当杠手抬棺木赚钱养家,这在农村是最让人瞧不起的了。当然她更知道,婆家也好不到哪儿去,否则也就不会娶她进门了。可这些话,她只能在肚子里悄悄地说给自个儿听。
喜梅不抱怨自己的出身,尽管娘留在她记忆中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像,可爹,那卑微的爹却一直是她心目中温暖的倚靠。倒是婆家,老是让喜梅觉得不舒服:男人打工挣多少钱也不告诉自己。尤其婆婆,更是可憎,儿子满周岁的时候就被她强行从身边抱走,而且,她还到处宣扬,“儿媳妇神志有点儿那个,孙子自己带着放心。”
儿子的离开就像是用刀在喜梅的胸口狠狠剜了一把。喜梅不明白,自己的儿子咋就不让自己带?她找婆婆理论,被推了出来。婆婆还威胁她要再胡闹,以后见也不让见。她找男人,男人闷头不吭声。逼问急了,男人一瞪眼,她就吓得退了回来。她找爹,懦弱的爹也是垂头无语。后来,她想看儿子的时候就只能到婆婆家,就一小会儿,时间一长婆婆就会赶她出来。
生下女儿后,婆婆来过几回,她的到来让喜梅惊恐万分。每次婆婆一来,她就把女儿护得紧紧的,生怕有什么意外,而婆婆那句“就你那样儿,也能带好个孩子?”更是搅得她心神不宁,彻夜难眠。而现在,姚书记的出现则使得她内心的恐惧达到了极致。
门“哐”的开了又关上,姚书记铁塔似的立在喜梅面前。他边用手拍打身上的落雪,边骂骂咧咧:“这鬼天气,要不是因为你家这点破事,我还不是窝在家里喝酒?”说着,他重重地咳了一声:“我再跟你说最后一回,要么交钱,要么你就等乡里的干部和警察来吧。到时候,你可别再来央告我。”说罢,他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然后转身而去,摔门的声音震得空中飞舞的雪花都一颤一颤的。
姚书记那不多却很有份量的话,喜梅听得不是很真切,但“干部”和“警察”她却敏感地捕捉到了。“干部?”“警察?”他们要来干什么?是抢女儿吗?怎么婆婆要抢,他们也要抢?
婆婆、姚书记、“干部”、“警察”……
恍恍惚惚中,她看到了婆婆那伸向女儿的手,姚书记伸向女儿的手,还有,姚书记身后那一大片黑压压的“干部”“警察”……
母性的原始的冲动在喜梅心中翻滚沸腾,她一下子抱起了仍在炕上啼哭的女儿,把她紧紧地搂在怀中,搂紧,再搂紧……
女儿的哭声在喜梅的怀中渐渐变弱、变弱、直至声息全无。
她还是觉得不够安全。蓦地,她瞅到了炕上的被褥,对,就藏到那里面去。她不顾一切地用手扯下一条被子,把女儿放进去裹紧。还不够,又扯下一条,压上去,又一条……
大雪已经吞没了整个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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