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淫雨霏霏。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淅淅漓漓地下个不停……梅此时正怀着抑郁的心情,迈着沉重的步子,一言不发地沿着A医院主楼楼顶爬去。 梅是广东A国立医院的一名护士,她可以说是一个小巧玲珑的美人。都快三十的人了,可看上去倒像二十四五岁左右。小巧,给人的感觉往往是软弱可欺。然而她的脸上,特别是她的眼睛却分明写满了刚毅和坚贞…… 按照科里的工作安排。今天上午,她要专门去护理一位重度烧伤的病人。护理烧伤病人可是一件极劳累、极恶心的工作。尤其是重度烧伤的病人,先不说病人那撕心裂肺般的哀嚎和那浑身涂满紫药水的身体,单是闻到这烧焦腐烂而发出的腥人气味时就足以让人心里难受好一阵。于是,小护士们一个个互相推脱。最后,这份美差就理所当然地落在了梅身上。 清晨,梅提前了半个多小时来到护管科。她要事先做好一切准备工作。 就在梅换衣服,洗手,消毒的一系列过程当中,科里消息灵通的人士私下里开始传播一件事:在此次晋职名单中,还是没有梅。 梅听到了,但她仍装作不知。她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她开始翻看那名重度烧伤病人的病历记录:何某,男,34岁,广东湛江市人。1994年*月*日,在一次工厂失火中造成大面积烧伤,送往急诊时昏迷未醒。烧伤面积到80%,深度达到肌肉层,属重度烧伤。需特别护理……梅紧闭着那两片薄薄的嘴唇,目光超过自己坚毅的鼻梁,默默地看着病历。她是一名护士,她要为病人负责,她要对得起“白衣天使”的称号。——她是全科里公认的业务尖子。 此次晋职评定时,科里的领导和同事们都赞成给梅提一级。甚至有人认为再提高一级也不能标志她的贡献和劳动价值,更何况她大学毕业后是在工作将近十年里的第一次晋职!大家一致赞成把梅提为“高护”。梅也亲眼见科长在晋职名单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就等院长签字了。而现在却又阴风般传来:晋职名单中没有她。 梅冷冷地笑了一下,她不相信。报复!报复!!纯粹又是报复!!!院长就能如此报复自己吗?梅眼前又闪过五年前院长对她欲强行不轨遭她严辞拒绝时的丑恶嘴脸:“……骚×,你老公已经死了,又没有留下种来。在A医院里,我是什么人物!想必你心里也清楚。只要顺从了我,晋升高护……即便是科长,那也是迟早的事;否则,你在A医院里就别想得到提升的机会……” 梅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又把它打消了。旁人再也难以觉察到她有什么异常的情况。梅要进病房了,科长拿来了晋职名单,愤愤地拍在办公桌上。没有梅,已是无庸置疑的事实!梅的大脑和心脏仿佛悴然受到了一股强大电流的冲击,她差一点迈不动腿。后来她镇定了一下自己紊乱的情绪,一言不发地向病房走去…… “放心吧!只要您不要乱动,安心养伤,就一定能够早日康复的!” 梅细心地护理着病人。如遇特殊情况,非翻身不可时,梅总是轻手轻脚的。那动作温柔的就像三月的春风,生怕碰疼了浑身是伤的病人。在梅细心的照料下,病人的伤痛大大减轻。他不再大吵大闹,也不再撕心裂肺般的哀嚎了。他的家属含着热泪对梅千恩万谢。梅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始终把温柔、慈善、美丽的一面留给病人及其激动不已的家属。梅回到了护管科,同事们正在沉默地等待着她,都在为她受委屈,为她抱不平…… “你们,你们先回去吧!真的没什么,我只想一个人在这儿静静地呆一会儿!” 同事们走了,梅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弥漫着浓烈药味的护管科办公室里。 临近中午,雨渐渐变大了,瓢泼似的。梅出现在了七层高的楼顶上。她举目四望,全是碎珠般的雨帘。地上汇流成渠。大街上空无一人。她心灰意冷,无尽的悲痛一口口蚕食着她的灵魂。梅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冰凉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那凌乱的头发和小巧的身躯。没有人能注意到楼顶上的她,她太小了。梅用手指把贴在前额的那几绺头发向后顺了顺。露出了那张清秀的脸庞。天空划过一道闪电。伴着惊雷,她纵身一跃,撒手飞了起来……后来,人们在护管科办公室发现了梅的遗言: 士可杀,不可辱。错!无罪之士杀不得,更辱不得。身为院长,看似冠冕堂皇、一身正气,实则荒淫无耻,竟公然蹂躏公平与公正。身居高官要职,竟依仗权势,随意践踏我的人格和尊严。借晋职一事,几次三番施以报复。这是丧尽天良、公报私仇;这是自私自利、残无人道;与其忍辱生,莫如勇敢死!我以死亡,以血的代价,来揭穿,抗议院长的残暴与无道!! 梅的尸体横躺在雨水里,昔日那清秀的面容此时变得面目全非。不断淌出的鲜血被雨水无情地冲走…… 人们站在红的尸体旁,望着那猩红的血雨汇成的溪流,像岩石般沉默着、思考着…… “走!走啊!找院长去!” 说话的正是那位烧伤病人的家属。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闷闷的滚雷。雨无情地下着,地面上的血雨似乎比以前又大了许多…… (2002年3月26日发表于《荷泽日报》文学副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