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天中午，若刚实在烦透顶了，刚躺下准备休息一下，手机突然响了。

“喂，是小刚吗？”手机那边传来领导的声音。

“哦，是的。”若刚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他感觉好像有什么好事来临，电话里的声音变得甜美起来。

“马上，开个会啊。”那边的声音很恳切，像是商量，更多的却是命令的味道。

若刚顾不得睡觉，一骨碌爬起来，夺包，飞身而出。

二

若刚一路大汗淋漓地赶到会场，气喘吁吁之中用两眼扫射前方，透过黑压压的人群，终于在前排找到了一个空位。那座位正好对着主席台上的领导，好像是故意留给他似的，真要好好感谢那位好心人！

若刚终于静下心来。他这才开始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主席台顶上的红色条幅引人注目：“××单位工作作风大会”。

台上正在发言的领导是第一个进入若刚眼帘的人。他脸上挤着微笑，黑黑的眼圈好像刚用墨笔划过的一样，呆滞的眼神里找不到半点光泽。但刚梳理的头发正泛着光，笔挺的西服，庄重华贵，胸前的佩花倒了也浑然不知。厚厚的发言稿一页有一页地无止境地翻动着，干涩的嘴唇无力地拨动着，喉咙冒了烟，声音越来越嘶哑。

三                

一晃一个钟头已过去了，若刚渐渐地感觉到有点睡意朦胧，懒洋洋地眼皮又习惯地往主席台上抬了一眼。他吓了一大跳！主席台上的八九个领导每人面前都放着一叠厚厚的讲稿，一个老同志大概是安排在后面发言，实在撑不住了，正用手捂着嘴，生怕打哈欠的声音破坏了这严肃的气氛，也损害了自己的形象。

但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头儿，他面前没有发言稿，代替的是一只热气腾腾的水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用不知疲倦地盯着台下，好像在搜索什么目标，那水准够得上专业的侦查员！

不好，他也看到了若刚，两人的眼光正好对上了。头儿眉头紧锁，眼神里寒光闪烁，怒火冲天。若刚心里凉了一大截，连忙反问自己做错了什么。

“难道我想睡觉也被他瞧出来啦，哎，真是火眼晶晶。”一想到这里，若刚似乎什么都明白了。他抬起头，挺着胸，顿时好像有了莫大的精神！

多么忠实的听众！多么温顺的下属！这时，头儿的眼光才从他的身上满意地离开！

四

一会儿，若刚又松懈下来。他想想还有那么多漫无边际的发言稿要听，心里愈加地烦躁起来。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油光可鉴的头发，咬了咬刚长出的新指甲。接着，他随手将口袋里的卫生纸摸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折成四块，轻轻地沿着折痕慢慢地撕开，就这样重复着把小纸片撕了又撕，直到撕不了了，才用双手紧紧地捂着，偷偷摸摸地塞进一旁的包里，忙得不亦乐乎。

终于无所事事了，他想找旁边的同学聊些什么，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台上的头儿眼光正犀利着呢！而且，周围的同事也都齐刷刷地望着前方，死鱼般的眼睛一动也不动！

突然，若刚发现台上的一位中年干部也很有精神！他一边翻着讲稿，一边跺起了脚，厚厚的鞋跟敲击着木板，整个人随着心中的节拍微微地抖动着，伴着座椅的“吱吱呀呀”的声音，嘴角蠕动着，好像哼着小曲，恰似神仙般的滋润！

若刚似乎得到了启发，也学这领导的样子跺起脚来。他微微闭上双眼，脑子里复制着领导的一举一动，两臂伸到胸前合抱起来，身子尽量向后倾，让背贴在椅子上，脚有节奏地拍打着地板砖。

嘿，嘿，脚动着，手动着，整个人都“动”起来！于是，疲劳顿消，睡意全无，神清气爽，快活极了！

五

刹那之间，若刚又惊奇地发现，周围的年轻同事们都不约而同地盯着他，脸上写满了愤怒，似乎要将这个不守规矩的人赶出去。唯有一些老同志经验丰富，他们视而不见，表情麻木，一愣又一愣地听着。

尤其可怕的是，头儿好像早已觉察到了这一切。一双眼睛瞪成了电灯泡，几乎都快要从眼眶里射出来的眼珠子，就像两颗重磅炸弹，准确无误的在若刚的心里炸开了花。他感到自己惹祸了，这月的奖金肯定没有了，准备陪女友逛街的念头也随之飘散到九霄云外了······

会后，若刚试图为自己辩解，但头儿怎么也听不进去。若刚被逼急了，终于把憋在心底好久的话呐喊出来：

“台上的领导也跺脚啊！”

头儿先是一愣，最后也甩出一句颇有深意的话：

“那时我的头儿！”

顿时，若刚的脑子一片空白。走出会场的一瞬间，他望了望天边的一片乌云，喃喃自语道：

“唉，这该死的跺脚！”

六

几年以后，若刚也混到了头儿的位置，也可以和以前的头儿一起进出某些大会的场所，甚至还同坐一个主席台！

也是一个阴霾沉沉的傍晚，台上有人正发着言。若刚发现自己的杯子竟然抖了起来，他扭过头才发现以前的头儿正闭目养神呢！

他两脚敲击着地板；一会儿轻若润雨滴落河面；一会儿又重若棒槌敲打铜鼓；一会儿像不百里急递，十万火急；一会儿又像弱柳扶风，慢慢悠悠。

此情只应天上有，人间哪能几回得！若刚简直要陶醉在这跺脚的艺术里！

一会儿，若刚发现台下一个青年也臂合抱，眼微闭，脚直跺，好不热闹。

好熟悉的一幕！若刚睁大双眼，一手摸摸额头的冷汗，心里一阵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