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棵银杉树。
我安静而舒适地吸吮着阳光,林风邀伴,晚笛欢歌,安然地享受这千年来的恬寂与安逸。
这数千年以来,我深深爱恋着养我的这片土地,精灵般的草儿,调皮的风儿,忙碌的虫蚁。只有到了冬天,才会安静些。无数个春冬轮回,我们嬉戏打闹,我们夜夜私语,三三两两,我的生活简单、充实、愉悦!
又是一个夏日,森林看守员与两个陌生男人已酩酊大醉,我不以为然。 直到入夜,万籁惧寂,而那两个壮汉却的不安分却打乱了原始的那份寂静,正蹑手蹑脚地走到我身旁。
“快来,看看这棵树。嘿嘿,保准老爷子见了会高兴.哎呀,这可是棵千年难得的银杉啊。”一男子低声说。
“嘘,小点声,好不容易才把他灌醉,别把他吵醒了。”
“嘿嘿,赚到了。呸呸,动手。”两个壮汉交谈着。
随后,我被这两个壮汉生生用锯断截开来。痛苦远不及不舍与恐慌......
汽车上不知颠簸了多久,已至深夜。模糊中我只得见我被送到一间大屋内,黑暗中,这房屋大而黑,静的可怕。
我的意志被恐惧一点一点地吞噬,这黑暗陕小的空间里,我小心翼翼地呼吸......
第二天清晨,透过窗,我看到了阳光缓缓地滑进屋来,阳光的温暖很熟悉,让我暂时忘却了恐惧。顺着光束,没被挡住的方型阳光斜撒在这空间里,在可见的光束里我看见了飞舞的灰尘,柔软的身姿招支着欢快的拉丁,荒诞的舞姿肆无忌惮,无拘无束。目光投向窗外,尽管地点不同却看见依旧见得艳阳高照。没等我适应清晨,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走进来,这老人围着我转了一圈又一圈,眼里泛光,神色激动。此刻,我也打量眼前这位老人,几根幸存的白发根根扎寨为营,每根丝发之间谁也肯不屈服于谁,根根直立。顺着满额沟壑落下的那副大而厚的花镜把老人的脸遮的看不出表情,胡须时而因笑向上翘抖动着。我正恍惚间,老人开始有了动作,忽地下了决心似的从肥大的裤兜里掏出一支烟,弓着腰,无比郑重的点着手里的烟,猛吸了一大口,很享受。顺势低下腰,从方桌下抽出一条精致的小木凳,老人缓缓地蜷身在木凳上,默默的抽着烟,却从未将目光从我身上移走,眼镜内,老人细眯缝的眼睛里透身出灼人的光芒。我多希望时间不要这样快地溜走,看着老人的烟身不断缩短,我的心也随之紧绷。很快,烟身就只剩有小半截。忽地,老人从木凳上一跃而起,带着落地的灰尘一起升起,老人将未抽完的小半截烟迅速扔在地上,冒出的烟雾抻着懒腰,老人的脚这时果断的踩了上去,老人的动作迅速起来。知道我的身体此刻开始就要经受折磨了,但是,我无能为力,痛苦进行着……
经过三个月不成人的折磨,我的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线条优美的身姿,灵活的肢体。我无比欢喜,这千年的不变的生活里突然有了天大的变化,摆脱了千年不变的生活方式,我的喜悦无以言表。时至此刻,我感觉三个月来的痛苦可以换来如此大的惊变,那痛苦显的微不足道。我在老人手中练习着生硬的表演,时日不多,我竟爱恋上这崭新的环境,爱恋上这种生活。我感谢老人的知遇之恩,不再有愤恨,只是满心的欢喜。
二个月后。
喧嚷的音乐,不同的角色我都能演绎得淋漓尽致。
而在这短短的几个月中,我的价值从问世一路不断攀升,不停的有人想从老人的手里将我买走作为收藏,老人只是默默的笑而不答,我将老人的知遇之恩磐扎在心底。
好景不长,似乎是不变的定律,这样美好的日子只持续了一年 。这一年年尾,老人因病告终,而我便也沉寂了下来,我似乎又过起的那千年来不变的定式生活,这突然的安静让我承受不起,却又无能为力。
老人的儿子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了老人留给他的一封信,老人要他留下我,不要将我卖掉。可老人哪里知道,他的儿子只是个贪图享受的败家子,老人的儿子不顾劝阻将我这一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卖掉。从那以后,我在不同人手里来回传递,而我的心已死,没有了老人,我再无真情可言。我过着虚浮的生活,在众人面前,我的“主人”将我显摆.......
湍流狂撵过,海燕浪尖舞。观蚌恬寐深,流沙暗底卧。
世已几春,往事已故。经过这几年的漂泊,使我对生活对世界彻底失去了信任,可是我没想到的是,老人的儿子竟也有了自己的事业,尽管是老人儿子将我卖掉,但是仍对他有一丝不易查察的亲切感,更何况他投重金将我买回,这使我平填了些许安慰。
随之,我被老人儿子安放在他的寝室,只是他每天都将我翻来调去地摆弄,我很疑惑,似乎能感觉到他好似在寻找什么,直到那天我听到了他与他妻子的对话,我才明白了他将我买回的真像。
“你不是说你爸留给你的信你看出端倪了吗?你都看出什么了?”
“我也在想,他说他的一生最后创作就是那个木偶,让我好好保存。我反复想,老爷子一生累积的家产没给我留下一个子,难道是留在什么地方了?我想应该蹊跷就出在这个木偶身上。”
“那你都看出什么了?呆头呆脑的,怪不得老爷子不给你留下一个子,早晚也得让你败光。走开,我看看。”
“老婆,别生气嘛,要不你看看。”
说着,蔻丹色的指甲便伸向了我。此刻,我才知道老人儿子买下我是事出有因,我最初的那份信任与感恩像底漏的沙漏,那沙流失的很快。
“哎,快来看,这有一道几乎看不出的印记,我想一定是在这个木偶的身体里。”
“嘿嘿,老婆,还是你聪明。” 老人的儿子一脸献媚地看着那个女人。
“你个木头脑袋,要不是我爸那点基业你现在能是个什么,学着吧你。”
说着,她猖獗的笑着,而这笑里分明潜伏着市侩。
此刻,我深知我命不久已,不禁潸然泪下,我失去了最初的生活,失去了美丽后的快感,失去了我的伯乐,失去了我对世界的信任,更失去了我生存下去的动力。与其说是失去,更不如说是我从不曾拥有过。我能拥有什么呢?我根本就无法承载。我只是这社会的被主宰者,被支配者,除了这些我还能拥有什么?我又用什么去承接这所有的一切?时至此刻,我希望能够得到解脱,希望那声脆响快快降临,我早已心如止水。
也不由我多想,老人的儿子取来了一把爷子,这夫妻俩相互对望欣喜切急的漫笑着。
“咔”
转瞬间,我的身体飞升了起来,离开了木偶之身,我的身体缓慢地飞散,我看见老人儿子从我身体里拿出了一张破旧的纸条,老人的儿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呆若木鸡。女人禁不住好奇竟摊开来读着:XX先生,上个月你寄来的二百万汇款我已收到,谢谢您对教育事业的支持,我代表孩子们谢谢您。
女人目光呆滞。
窗外微风吹了进来,冲进我的身体,我在不断扩大,我的身体随风而散,在临终前我淡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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