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也就,三四十分钟吧。阑尾炎,小手术。”原本医生们是如此对小婉说的。 站在十六楼的手术室外,看着那一排排的绿色塑料的等候椅,小婉选了最后一排长木椅。一是因为木质的坐在上面不会反凉,二是因为它靠窗,外面天气很好,阳光正好透过玻璃射进来,这忽冷忽热的冬天,有点阳光晒在后背上也温暖舒服。 坐定了,靠在椅子背上,捋顺一下刚刚兰彦检查时的一些细节,也细想想他接下来术后几天需要吃的食物……不就三四十分钟么,一晃也就到了。 心里如此想着,小婉也就踏实的安心坐下等了。既然医生们那么肯定、同室的病友们也说头一天刚刚出院了一个和兰彦一样年龄、一样手术的,那就不用担心了,术后只要好好照顾他,让他恢复得快些,一切也就OK了。 兰彦是谢小婉的老公,因为肚子疼进了医院,经医生诊断只是阑尾炎而已,切除了也就没事了。 四十分钟过去了、五十分钟过去了、六十分钟过去了,小婉坐不住了,开始来回溜达。并开始自我安慰,前面刚刚做了一个五个半小时的大手术还有后续的工作没完成、推进去的早了些、消毒耽误了些时间、麻醉的时间长了些、等麻醉过了再推出来……小婉在一连串的自我想象里做着自我安慰。 九十分钟、一百分钟、一百二十分钟……医生们似乎忘记了对她说的时间,或者是忘记了外面还有她这个人。没有人出来告诉她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小婉有些抓狂了,抓着手术室的门把,想通过某一个细缝窥探到里面的情形。 你们怎么还不把我老公还给我!小婉急躁的、烦躁的念叨着。 一百五十分钟、一百六十分钟、一百七十分钟,时间一分一秒都在扎着她的心,她开始拍门、按铃。因为她从出出进进的医护人员开关门的过程中,看到里面真正的手术门离自己站的手术室大门口还有一条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甬道,这条甬道里有一个医护台,应该是医护们交接工作用的。她着急极了,也就只好失去了那些平时所谓的礼仪。不然,隔着一道道门,里面如何能听见呢?!她由轻拍轻按铃变成了使劲拍使劲按铃,真的就差用脚踹了。终于一个医生出来了,但不是为她出来的。而是因为要去另一间办公室取什么东西的,小婉顾不了那么多,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抓着那个医生的胳膊焦急地问:“医生,那个阑尾炎的怎么还没出来啊?”“那个,比较复杂。再等等吧。”医生匆匆扔下一句又进去了而且又反锁了那冷酷的门。 这是什么话,不是说小手术吗?小婉看着这冰冷无情的玻璃门,觉得自己好孤单、好寂寞、好无助……她开始后悔,兰彦被推进去的那一刻,自己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怎么不握着他的手、吻他的额头祝他手术顺利呢?!自己真是个无情的女人!忽然,小婉开始难过、开始恨自己了! 一百八十分钟,一个年轻的全身武装的医生终于拿着一个塑料袋、一张单子出来了。 “你是兰彦的家属?主任们觉得不太好,想做快速冷冻病理,你看这里做不了要到……?”他还挺婉转的在问小婉。 “打住,你只告诉我下面应该怎么做就行。”此时,小婉根本听不进去他讲那些术语。 “你去找病理室的应大夫,然后……” 接过兰彦的“阑尾”和化验单,小婉就冲了出去。 下午四点,南京路、徐州路、香港中路全是要道,堵车是没有什么稀奇的。小婉只有听天由命祈求出租车能顺利到达自己要去的那一个可以做冷冻病理的医院,出租车司机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也许事见多了,当他看到一个女人从一个医院里奔出来手里握着化验单、塑料袋里还有血肉模糊的东西时,就知道是耽误不得的吧,他自顾自的很有经验地说这个点哪条路会好走一些,哪条路会堵死,我们走哪条吧?!小婉的身体像筛糠过了一样,无力的瘫软在车座上,眼泪早已不受控制的落下来,司机师傅再也没有敢打扰她,只是集中精力加大油门。好歹绕过了那一串串的车海,一个个的红灯,以最快的速度顺利的把化验单和塑料袋交给了已经在等候的医生手里,站在病理科外面的走廊里,小婉一直闭着眼睛,在胸前紧握着双手,嘴里不断地念叨着“菩萨保佑老公没事!菩萨保佑老公没事!菩萨保佑老公没事!……” 本来三十分钟的报告,才二十几分钟就出来了。虽然是重度化脓感染,好歹没有肿瘤细胞,但是更精细的石蜡病理要4天后出来。总算不是很差的结果,这也让小婉感激涕零了。立即往回奔,虽然,老公那边的医生们已经接到电话通知可以缝合了。小婉还是想赶快看到那个被推出手术室的男人,小婉觉得自己似乎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似得,忽然觉得有好多话想对他说。 (二) 当紧赶慢赶的回到病房,她眼前是一个带着吸氧机,满身插满管子的人。呼吸机里咕噜咕噜的水声,监护仪里不断变换的数字,身边的点滴冷冷的孤傲的站的高高的……小婉有些傻眼,愣愣的站在那里。 兰彦似乎听到了小婉冲进病房的声音,睁开眼,微弱地抿了抿嘴吐出两字“没事”,他的笑让小婉更加心疼。 唉!他累了,看到小婉,兰彦似乎踏实了许多,又昏昏沉沉的睡去。冰冷的点滴,瓶瓶袋袋的一个接一个。兰彦偶尔会睁开眼,看到小婉盯着自己,就又安心的睡去。而小婉,在数一大袋两小时七分钟、一小瓶二十分钟、一中袋一小时四十分钟、一大瓶一小时三十分钟……数啊数啊,她眼瞅着那些冰凉的液体一滴一滴的流进了自己老公的血管里,每一滴都似乎在扎着她的心。午夜两点,终于打完了第一天的点滴。 一天、两天、三天,最难熬的等待的日子在这些点滴的陪伴下过去。除了医护们进进出出的例行检查,她的心里能听到点滴的“吧嗒吧嗒吧嗒……”声,似乎心里其余的都被掏空了,什么都是一片空白。终于挨到第四天下午…… (三) 小婉手捧着那张轻飘飘的化验报告单,看着那一行解除了自己心中沉重压力的一行字“急性化脓性阑尾炎并阑尾周围脓肿形成”。唉,有惊无险! 回想这几天,平时和老公吵吵闹闹只不过是生活中的小插曲而已,他早已在他们婚姻生活的磨砺中,嵌入了自己的生命里。她不允许他有事,因为他们还要携手一起走以后生命里的分分秒秒。 合上日记本,“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小婉轻轻地反复默念着这几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