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懊恼地重重地倒在沙发上，心是一抽一抽地疼，眼泪漫上了她的眼，然后像溪流一样纵横于她的脸上。

　　她顺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教育专栏画面上出现一个被刑警荷枪实弹押解的囚犯。主持人说：这个悲剧的发生是李五发自己一手造成的。虎毒不食子，我们痛惜孩子的时候，真的很应该去思考这个永恒的话题：为人父母者，如何去教育自己的孩子。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固然为人之常情，但如何教育才能培养出优秀的孩子，真值得我们好好去思考！狼爸狼妈，棍棒底下出孝子，是培养出了一部分优秀的孩子，但更多的孩子成了牺牲品。李五发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她凝神看着屏幕，眼泪也凝固了。

　　伴随着画面，一个悲剧故事拉开了帷幕。李五发，一个镇中学的老师，大专毕业。妻子是一个农民，在一家来料加工厂上班。他们有一儿子，１５岁。李五发在外人眼里，脾气很好，很谦卑，甚至见谁都有些点头哈腰的，跟谁都能处。但事实上，在家里，家里人都很怕他，只要关乎孩子的事情不合他的意的，他脾气发作起来，是无所顾忌的。有一回，妻子为维护孩子跟他拌了几句嘴，他就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电视机屏幕的那声咔嚓，从此让他的妻子再也不敢跟他高声说话。儿子更是怵他，达不到三好学生，李五发轻则恶语相向，重则棍棒相加。那回，儿子刚上学，期末拿了个优秀学生荣誉回来，到家时，李五发对刚进门的儿子就一巴掌，然后，把他的头狠狠地往墙上撞。

　　若能棍棒出孝子就好了，若能狼爸出虎子就好了。可李五发的儿子却没有验证这个真理，相反，却更好地证明了那样的教育是失败的。儿子在上小学的时候，年级一级一级高起来，可主动积极、阳光活泼却一级一级弱下去，变得越来越小心翼翼、胆小怕事，直至在课堂上再也不发言，活动也再也不主动参加。他在班里，就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那张优秀奖状也成了他１５年岁月中唯一的奖状。李五发恨铁不成钢，见儿子那样，每回放学回来不骂即打，骂儿子怂包，在儿子头上打出一个一个小土包。李家三天两头听到打骂声。结果越这样，儿子越加胆小怕事，越加胆怯懦弱，李五发由失望到绝望。

　　儿子慢慢长大，成绩自然是一塌糊涂，更糟糕的是，他没有朋友，也不喜欢跟任何人交往，一放学回来就窝在他的房间发呆，一发呆就几个几个小时。

　　案子在儿子１５岁的某一天发生了。李五发近几年一直在评高级，但因为业务能力平平，也无钱财去送礼，因此始终未能评上去。今天又是得知落选的一天。李五发回到家，脸阴沉地滴出水来。他坐在桌旁，一杯一杯灌着白干。妻子早已躲到厨房去了。儿子放学了，看到父亲，他怯怯地想躲到房间去。李五发一声断喝：站住！然后就狠狠揪住儿子的耳朵：我从小就教育你，成绩要好，要当班委，老师的孩子各个都很优秀的，你看看，你有什么，成绩差差成那样，还班委，呸！屁呢！你看看我的同事孩子，他们怎样！你怎样！你把我的脸都丢尽了！我今天打死你，你这怂包！李五发一个巴掌甩过去，脚也就踢到了儿子的身上。一顿拳打脚踢，儿子是一声不吭，连眼泪都没有，任父亲打骂。李五发越加火了：你看看，你还有出息不，你连还手都不会，要是别人这么打你，你也就这样任他们打啊！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李五发完了，这跟断子绝孙有什么区别啊！李五发干嚎着，顺手抄起桌上的酒瓶往儿子头上打去……

　　最后体弱的儿子因流血过多，不及救治，小小年纪就离开了人世。

　　李五发锒铛入狱。

　　她看到这儿，腾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随即嚎啕大哭，哭得肝肠寸断。

　　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哪！她的心痛得没法说。早上，儿子上学前，她就揪了儿子的耳朵，并扇了儿子一巴掌，还把儿子的玩具、书本、书桌上的一切全部摔到了地上……儿子眼泪下来了。她暴跳如雷：你自己上学去，我再也不来送了。我跟你说了多少遍，成绩要好，要当班委，老师的孩子各个都很优秀的，你看看，你有什么，成绩差差成那样，还班委，呸！屁呢！你看看我的同事孩子，他们怎样！你怎样！你把我的脸都丢尽了！然后她把５块早饭钱扔到地上。

　　8岁的儿子自己去上学了。

　　于是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此时，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是一抽一抽地疼得更厉害了。心痛、懊悔、羞愧，沉重完全把她淹没了。她自认为自己完全明白孩子要怎样教育。自信、阳光、能干、优秀的孩子，往往不是打骂出来的，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顺口就骂，顺手就打。

　　她忽然想起有一回，她刚好声音高了一点，然后伸过手到儿子头顶那侧去拿柜子上的东西，可儿子大概以为母亲要打他，眼神里明显怯意闪过。儿子得知母亲只是拿东西时，声音都雀跃起来。

　　现在想起这个，她心如刀割。

　　她抓起自己的包，拿上儿子喜欢的食物和玩具，冲出家门。

　　电视内容还在继续：

　　记者：你不知道老师是不能打骂学生即体罚学生的吗？

　　李五发：我从不打骂体罚学生。

　　记者：那你不是老是打骂自己的儿子吗？

　　李五发：那是我的儿子。

　　记者：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李五发：我的父亲想我出息点当年也是那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