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的记忆的美好,便是奶奶生日的宴会。
恰逄农历大年三十,春节将至的喜庆气息,使浓浓的冬日更平添了一份欢乐。
男大人们在酒桌前推杯换盏,划拳高嚷,酣快的声浪与外面的爆竹声搅在一起,欢烈得很。女大人们则同小孩们独拢一桌,时而窃窃私语,时而捂嘴嬉笑。
我与堂妹此时最想后院冻储的灶糖,初咬起来十分酥脆香甜,入口即化,又软又粘。那是我们小孩子最高兴的时刻。
在一道道莱肴飘散出的股股气雾中,偶尔观瞧一下坐在男大人酒桌旁的奶奶。她默默地坐着,表情那么恬静柔和,仿佛在静静地欣赏着儿孙们的欢愉与喧嚣。
这样热闹的时光,年复一年地流淌在爷爷留下的老宅院里,那是大家都住在一起的日子。紧紧巴巴,其乐融融……
后来叔叔大爷姑姑都住进了自己单位分的房或买了新房,便不见了除夕夜大家欢聚,庆贺奶奶生日的场景。大人们彼此也开始渐渐疏远,因为他们一见面总免不了争执奶奶该去谁家赡养的问题……
数年后,在医院的病床上,见到了奶奶的尸体。
她的表情还是那么宁静平和。
看得出这些年孤单的日子她一个人都默默地熬过了。从来也没有埋怨过谁,也不想给儿孙们添麻烦。
就在那一瞬间,泪水默默地湿润了眼眶。这么多年,头一次真正为奶奶感到心酸难过。
恍惚间,我觉得奶奶的手仿佛动了一下。大家都说不可能,是错觉。火葬场的灵车马上就到了……
送殡火化仪式搞得很简易,告别厅里大家都在努力挤眼泪,想做出难过的表情,场面有些尴尬。大厅里播放的哀乐也感觉很滑稽。
在遗体推入火化炉的一瞬,堂妹突然一下子跪到地上,很夸张地磕了一个头,大叫到:"奶奶,一路走好!"表演得很到位,令人印象深刻。
仪式之后,大家又聚到柜台前,挑选起骨灰盒来。在价格与造型样式方面,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
终于都弄完了,大家也都饿了,回到市区找了一家饭店,点了好多菜,兴高采烈地吃喝起来。在觥筹交错之间,我仿佛又看到奶奶默默地坐在酒桌旁,表情还是那么恬静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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