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爷爷去世,那时他还在襁褓中。他曾经偷看过父亲三十年前的日记。父亲在日记中写道:这个月伙食费不能超过12元。他问父亲:三十年前您一月多少工资?父亲仰脸想了半天,说,38块。
小时侯,父亲在外地工作,一年回家探亲一次,每次一个月。他真正对父亲有印象是在一个暮春的傍晚,母亲临上工时对他说,看好家,别乱跑。他一个人在院子里捏泥人、摔泥炮,忽听栅栏门一响,走进一个扛着旅行包的很熟悉的陌生人。他放下包蹲在他面前抽烟,静静地看他玩。在他狭小的记忆中,他觉得这个人和他很近,以致于他提包进屋,他都没表示异议。母亲下工回家,他迎上前去说,妈,咱家来客了。
父亲调回来时,他已经是个少年。父亲给他确定了一个目标,将来一定要考上大学。大学当时对他来说是一个很遥远的事,父亲把它变得在他生活中无处不在,平时的谆谆说教也就罢了,最令他现在想来百感交集的是——他给他写了他生平收到的第一封信。信的内容是一份关于一个贫寒农家子弟考上大学的剪报,父亲在一旁空白处写道:你好好看一下吧。其时,他和父亲每周都要见一次面的。
他好歹考上一所高校,父亲的自尊心得到极大满足。毕业后,他在省城人才交流市场找了一份公务员工作,单位离家三十公里。这时,父亲的单位破产了,父亲在老家种田喂猪,心情很糟。父亲让他给他办理提前退休,他感到无能为力。父亲看他为难,就很少提了。一个偶然的机会,父亲退休了,每月能领到微薄的退休金。父亲对母亲说,他能顾住咱两个人,别向孩子伸手了。
三年后,父亲患绝症。临终前,父亲一再让他理发,他哪有心情啊!父亲温和地训他:我不能动了,你就是咱家掌大局的,出来进去应人,头发胡子乱糟糟的像啥?无奈,他当着父亲的面理发净面。父亲看他理了发,说,多好。办理完父亲的后事,母亲说,你知道你爸为啥逼你理发?他懵懂。母亲解释说,按照老风俗,服丧期间,作为孝子,你一百天不能理发。
闻听此言,他情不自禁,涕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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