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十八岁了,长得很漂亮,一对大眼睛忽闪忽闪,水水灵灵,齐耳短发又黑又亮,七梁村的人都说母亲长得像日本姑娘。母亲听了,就笑,这一笑就更像了。
母亲有些瘦,是因为长期侍候姥姥的缘故,姥姥得了肺病,长期吃汤药,都是母亲亲自去抓,亲手煎熬。姥爷是买卖人,倒卖银器什么的,一出去就是一个月,两个月,甚至半年。
母亲遇到父亲是在建平县的一个药店里。那真是一种巧合,不,应该说是父亲和母亲有缘分。
那天,母亲又去朱力克镇给姥姥抓药,十八味药不全,缺了两味,母亲很急,药抓不全,晚上怎么熬,不熬姥姥吃啥,不吃药姥姥就会喘得更厉害。于是,母亲决定去县城药店抓全这两味药。
这两味药真缺,母亲走了县城的几个大药店都没有,母亲失望极了,有种要哭感觉。母亲站在叶百寿大药店里,盯着那盛中药的一排排小匣子发呆。
这时,父亲从外面进来了,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英俊,洒脱,精干。药店老板见了,慌忙从柜台后面迎出来,点头哈腰地笑着招呼道:“史科长来了。”父亲边答应着边往那一排排小药匣子上看,然后说道:“给我姨妈抓药,她得了肺病。”“噢,治肺病的中药不全了,缺两位,不过,我朋友的药店有,在十里铺,我可以让店员去取。”药店老板讨好地说。
母亲正愁着,听到来人也要抓治肺病的药,眼睛一下亮了。又听店老板说,到十里铺取药,更高兴了,就赶紧走过来说:“老板能不能多取点,我也需要这两味药。”
父亲回头看见母亲,眼睛也一下亮起来,没等店老板回答,就自作主张地说道:“行,让店员多取些回来。”母亲感激地转脸看父亲,霎时,一朵红云倏地飞到了母亲的脸上,母亲马上低下了头,因为她看见父亲正深情地盯着她。目光火辣辣的。
这样,母亲和父亲认识了。
接下来,父亲就隔三差五地往七梁村跑,两个人相爱了。半年后,父亲就要娶母亲过门了。开始,母亲不同意,她放心不下姥姥,是姥爷做主,父亲才如愿以偿地在那年的秋天把母亲娶进了家门。
父亲是内蒙古人,参加工作不久,就从内蒙古调到辽宁建平县木材公司。老家也在农村,离母亲家七梁村有三百多里路。
父母结婚那天,是爷爷骑着毛驴,带着聘礼,领着叔叔来到母亲居住地——七梁村,在姥姥的啼哭声中,把母亲娶了回来。
父亲打算在老家住满一个月,就带着母亲回县城。
父亲的兄弟姐妹很多,一大家子,都住在—起,由于母亲的善良、漂亮,很快就赢得了妯娌们、小姑子、小叔子们的喜欢,成了人缘最好的一个。
有一天,母亲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姑姑带个小男孩,从外面进来,男孩儿三四岁的样子,小脸蛋儿晒得通红。一进来,姑姑就指着母亲对小男孩说:“小安,快叫娘。”
小男孩没有叫,瞪着一双不大的眼睛,怯怯地看着母亲,母亲坐在小木凳上,听姑姑说这样的话,愣了,盯着小男孩儿,拧了一半的衣服在手里拿着,水一滴滴地往母亲的身上落。
姑姑又说:“小安,快叫啊,这是你娘。”母亲这下听清了,站起来问姑姑:“小过,你说啥,我是他娘?”姑姑说:“是呀,他是我二哥的儿子,我起先那个二嫂死了三年了。”母亲听了这话,完全傻了,半天,才扔掉衣服,冲到自己的屋子里去。
这也太突然了,母亲心里没有一点准备,母亲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刚过门就做娘了。这算什么吗?
母亲觉得父亲是个骗子,儿子都那大了,为啥不说。她觉得太委屈了,打开柜子,装好自己的衣服,拎着包走出了这个她刚刚入住不久的家。
父亲追出来,大喊:兰,我爱你。母亲没回头。眼里汪着泪。
姑姑也喊:二嫂我喜欢你。母亲仍旧没回头。眼里的泪在眼眶里打转。
“娘。”嫩嫩的,带着哭腔,这一声娘,拴住了母亲的脚步,母亲身子抖动一下,站住了。猛回头,看见小安张着双臂,趔趄着,朝自己跑过来,母亲的眼泪哗地就涌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