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来了。少妇像往常一样上车找个临车窗的座位坐下来。公交车在“吱吱呀呀”地叫着,随着摇摇摆摆的车身,她的心也跟着晃荡起来。
“买票。”两个字兀地打断沉思,眼前立着一个表情冷漠、肤色黝黑的粗壮汉子。她蹙了一下眉头,从包里掏出两元纸币递过去。他的眼睛扫都不扫一下她,问道:“要硬币吗?”
“好。”她的回答竟有些急迫。那双大眼睛里骤然闪过一丝晶亮的光芒,但很快就像窗外飞速后退的树般消失了。硬币容易丢失,许多人不愿意别人用硬币找零,她知道。
一枚七成新的硬币落到她的手中。徽面“1996”,四个阿拉伯数字整齐排列着,刹那间,像被人点破欲说还休的心事,她的脸上悄然浮起两朵红云。缓缓敛拢五指,硬币牢牢地贴在柔软细小的手心。她微醉般地合上双眼,用指尖轻轻摩挲手心的硬币,反反复复,试图想寻出点什么东西。
莫非是天意么?她在心里轻叹。就在今天早晨,那个曾让她笑得最真、也是痛得最深的他忽然打来电话,说从北方回家探望父母,很想见她,七点三十分他在老地方——秋月茶楼等她,不见不散。一个上午,她心乱如麻,在去与不去之间苦苦挣扎,下班时间过了好半天,才匆匆拎起挎包出门。
到站了。她兴奋地从座位上弹起来,行色匆匆地赶回家。老公还没回来,打开卧室的门,她用自己称为“心灵之门”的小钥匙打开抽屉,从最深处掏出一个古色古香的檀木盒子。沉闷的“哗啦啦”声,硬币与硬币、硬币与玻璃板的撞击声不绝于耳。最后一枚硬币在顽强的旋转中停止了跳舞。
她前倾身子,嘴里数着“1996、1998”……桌子上出现99对硬币,一共108枚,每对又都由1996和1998年发行的硬币各一枚组成。轻舒一口气,她缓缓靠向宽大的椅背,手和视线一一抚摸过99对硬币,猜测着谁是他留给她的那对硬币。
那年,两人一起坐车返回校园,售票员找了两块零币。在车上闲来无事,他翻玩着手中的硬币,发现一块是1996年发行,一块是1998年发行,她比他正好小两岁。他把钱递给紧依身旁的她,用热切的眼神示意她看徽面的数字。这对硬币便被留了下来,分隔两地的时候,她经常拿出这对硬币,透过它感受他握过的余温,百回千转地思念他。空间的距离还是成了爱情的敌人,在他决定去远方后,她黯然神伤地扔掉了那对颜色渐灰的硬币。
时间悄然流逝。99对硬币很快被一一翻阅。唉!一声深长的叹息自她唇间游出。眼前的硬币似乎都是她丢失的那对,但又似乎每对都不是自己最挚爱的那两枚硬币。莫非丢失的东西,都再寻不回来么?她在心里幽幽地问自己。
草草把硬币一古脑儿地拂进盒子里,推到倘大的书桌的角落边,起身去厨房为老公做饭的瞬间,她知道自己已经同秋月楼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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