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是一家药店的售货员。
药店是医院附设的;医院不大,故而药店的门脸也小,美其名曰便民药店;药店也有医生坐堂;可通常的情形下是你要什么药,大夫就会开什么药了,所以药店的顾客亦是时多时少。而最近药店的生意却很是火爆。医院看着药店的生意确实有些淡了,于是医院新近将医院的药房与药店合二为一了。
慧是女人中的佼佼者。高高的个子颀长秀丽;鸭蛋似的脸盘儿白净匀称;黑亮水汪的一双大眼,单眼皮儿;高挑的鼻梁儿;亮滋滋红润润的唇儿;黑发披肩,衣着光鲜。
平乃是年轻小伙子里看着平实顺眼,招人疼爱的一个。
平是在一次去买药时见到了慧的;其过程既简单又平常。在于慧这些过程每天里不知道要重复多少次。而这一天的这一次,在平常里有了些微的不平常。平进了药店时,慧一眼就看见了平,便有些瞩目;而平偶尔的一瞥,目光就停留在了慧的脸上。在俩人对视了的瞬间,慧觉得有些窘,便移目别处。待平进了大夫所在的里屋,慧的目光也旋即跟了进去。
付药的当儿,未觉间俩人的目光又搅在了一起;且持久了一些时间。平瞅见慧的目光流盼,脸颊绯红;平也觉得自己脸上潮热,心里发慌。平低着头,目光却盯在了一双细嫩白皙的手上。手指修长,指甲修剪的光洁圆齐。慧在这一刻似已收回神儿,在向平交代着药的名称,数量,服用方法······。而平其实什么也没听清楚。只是忙着不住的点头,尔后又匆匆的将药拾进袋子,着急失慌的离开了药店。
平再后来的一些动作则完全是下意识的了。开锁,推车;缴车牌交存车钱;尔后是骑车往家里奔;红灯停;绿灯行。乃至回的了家,头还是懵懵的,脑子里想的全是买药时的事儿。
买药的机会总是少的。平的身板硬实,父母又正值英年。平思忖再三也没能寻出些理由到药店里去了。再说了,平是一个本分人,好面子。找着茬儿往药店里奔不是平这样性格的人干的事儿。往后的一些时日,平是忙忙碌碌的过了一天又一天,心里的思念渐渐的就有些淡了。只是偶尔的想起来,回想那心仪的一瞬,就有了闻见了梨香却又没吃到梨儿;仅剩下甜甜的回味与臆念了。再是就有了一种期盼;一种时不时的觉得空落落的,少了捉摸的感觉。
时光在指缝里匆匆流过。平那年廿十出头,没觉得就过了三两年。这其间平极偶然的去了三两次药店,却因了时间的推移淡化了那时的感觉。也曾见到过慧,极短极短的一瞥。又似乎感觉过慧的目光里的几丝流连和幽怨;欲言却止的神态。平匆匆的去又匆匆的离开,说不上是胆怯还是迷惘。反正是很快的躲了。平没敢回眸瞩望。
平不敢迎视那灼灼的目光。虽然平似乎也能读懂那目光里的意韵;但平不能去想了。因为在这期间平已有了妻;有了子。平是个善良人,心里蕴藏的是祖上的遗训;血脉里流淌着是儒家文化的血;心里挂念的是妻是子。虽然情感偶尔也有过的瞬间游离,可现在平委实不敢去想了。
平的妻是个平常人。虽然少了慧的妩媚和美丽,但也贤惠,知人疼人。平和妻相依相恋,情缠意绵,同出同进的。走在道上,看见过他们俩的;无论熟悉还是不太不熟悉的人,谁看见了都觉得还挺般配。
这期间慧的日子是咋过的亦无从知晓。但从平一次次的去药店,几乎都能看见慧。慧也许是过着平常的日子,一如既往。既无挪动又无升迁,依旧是往常样儿。
有句歌词儿唱的好:平平常常才是真!可世上的人又有那个愿意平平常常啊?谁都想出人头地,风光一把的!真是到了愿意平平常常的时月,却大都是努力苦挣了一番儿,才意识到了想挣脱这平平常常的不易;或许是也风光过了;风光不再了才又理智的回归。所谓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成大境界了。
就那平来说,这平常的日子,平常的许久了;就有些味淡了;乏味了。而人们又有谁都愿意安分着呢?
这一天,平去街上溜达。七绕八绕,鬼使神差的就到了慧所在的药店。进了门眼睛就向柜台里觅去。而慧这一刻在和几个同事闲聊呢。按着常情,来人必然是先要到里屋的大夫那里开处方;而后划价;而后再去交费。末了才能到慧所在的柜台上取药的。而平这时却径直走到柜台,怯生生的问:你们这里有药吗?这不是白话吗?药店没有药叫什么药店呢?你倒是说出药名啊!这该不是哪儿跑来个神经病了。柜台里的几个人都调转了脸,目光齐刷刷的甩在了平的脸上,满脸的鄙夷与不屑。一时间平的脸上喷血;一腔子的血都往头上涌了。慧在这当儿才看见了平。先是惊异;又是了霎间的犹豫;继而是绷不住嘴儿,嗤嗤的笑了。慧忙快步迎上前,用身子影住了后面同事的目光。看着窘的发傻的平,几分幽怨,几分娇嗔。轻声的对平说:你倒是要什么药?说话呀!我帮你找。这才提灵醒了平。平满脸火烧,抓耳挠腮的嘟囔道:消炎的,好的药就行!慧拿了笔,顺手划了几个药名,将条儿递给了平。低声的说要多少自己定,快到里屋去开方子吧。平怔怔的瞅着慧,在慧的目光几次的示意下才离开了柜台。平的身后是窃窃的笑声和喁喁的轻语。似有人在审问慧呢。你认识他;这人是谁呀?咋没听你说起过?这人咋啦?平也似乎听到了慧在支吾着的应对和几个人高低不齐,戚戚嚓嚓,咯咯咯的笑声。
回家的路上,平也没闹明白今天怎么会昏头昏脑的跑到药店去。去的时候根本就没想着买什么药了。所谓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了。因此,进了药店也只能王顾左右而言它了。只是自己个太傻了,倒是鼻子里插葱也得装个象啊!自个倒是好,进了门就光盯了人家发嗫呆了。人到是瞅了不少眼,自己个的人也丢到了药店里。这日后可再怎么去啊?还有,人家慧会怎么想呢?慧又会怎样的解释这件事儿呢?慧会为这事犯难么?
平其实对慧的什么也不了解,啥也不知道。就是连慧姓啥,平也不知道。即就是慧的名字,也是从慧开票的落款上看见的。而那张票在回家的路上早就被平的手握的汗啧啧,氤氲的是抹抹糊糊。即就是一个慧字也是猜出来的了。而极有限的几次买药;也是在极有限的时间里匆匆而过。再说了,平自打进了药店就心里发紧;神态就不自然;手都放不到个适当的位置;眼睛也没地方去看。反正就是个不自在劲儿。其实心里就是巴望着看见慧。但越是这样,就越发不敢直眼去看慧了。平没有了平常的大方劲儿,平再看见的慧,其实连慧春夏秋冬的衣着都没看清,从头至脚全是第一次见时的样儿。
第一次见到的慧是啥样呢?平回想着:高挑的个儿;黑亮厚密的一肩披发;散落在了雪白的大褂上。黑也亮;白也亮。红艳艳的羊绒衫衬映着金星闪烁的淡黄色的高领绒线衣。脖儿长长;脸儿圆圆。愈显得肌肤的细腻白嫩。那柳眉儿,红唇儿,那溢光流彩的眼神儿。
平的心里就知道这些。这也就足够了!其它和慧有关的一切就无须知道了。其实知道的太多反而会冲淡这一切。就如事情的两分法。反与正;好与坏;成与败;缺点和优点等。知道了缺点和不足,优点就会被淡化了;知道了丑,美中就有不足了;既然世上没有完完全全的美,缺点和不足就先让它滚到一边去吧!不是有句话叫情人眼里出西施么!
平其实什么想法也没有。他要的就是这种感觉。这种言与未言之间;近与未近之际;发乎情又止乎礼;意欲亲而理当远的某种感觉。这不也是一种美么?
平想:美学中不是有言云,距离是一种美么?所以需要很好的把握自己了。其实世界上的许多事都是这个理呢!譬如一朵花,在野外在植株上娇艳的绽放着,看上去很美。这种美其实就是把握了一种距离的美。因为你只是远远的看了而未去摘下它进而占有它。而一但有人摘了它倨为己有;其实在摘下花儿的瞬间,美就被毁灭了;先莫说是花儿离不了植株了;要紧的是被占有则意味着她丧失了再有人欣赏它,赞美它的机会了;而摘了它的主儿,该欣赏的已赏识过了;该赞美的亦已感慨过了。已无有了再欣赏再赞美的心情和雅致,甚而会是移情别恋了。花儿的美因此也就不复存在了。离开了植株的花儿,开的再艳丽诱人又会能耐得几天呢?
平此刻就这么想着,日子则一如继往。一如人去了风景名胜处观光;又如去看了场盛装的歌舞晚会;又似听了一曲阳春白雪般高调悠扬的音乐;又象是饮了杯美醇佳酿。虽然也是心旷神怡,美滋滋乐悠悠的高兴了一番。但亦是事过人依旧,人在寻常中。
平回到了家里;平回怡然自得的回到了自己个的生活中。平觉得:自己这日子昨天是咋样过的,明天许是还得咋样过。这就是生活;这就是人生!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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