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与母亲是中国典型的媒妁之言型夫妻。在媒人介绍之前,他们从不曾相识,亦没有相见。因此,自由恋爱在他们的生活中是一片空白。他们不明白,爱情和婚姻的截然之别。
我以为,他们是没有爱情的。于是长大之后,我开始无由地同情起他们来。尤其是在成年恋爱之时,我无不每日默默感慨他们大好的青春时光已去,却不知情是何滋味。
时常会刁难母亲,问她,你爱父亲吗?每每此时,她总是一脸羞涩地回避,急急道,小孩子家懂什么。其实,我问的重点根本不在母亲,而是在于父亲。我总会在问题一出之时就偷窥父亲的每一个神色细节,企图在其中找寻到什么。可几年来,仍一无所获。
由此,我更加怀疑父亲对母亲的爱的忠诚度。
母亲重病那些天,我一直看护在旁。父亲照旧选木,刨花,上色,做家具。清早,他把原本堆放在木工房的物件一一搬出,整齐地叠置于家门前的那块空地上。傍晚,又陆续抬运回去。每日为这一来一回都忙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看得颇让人心疼。母亲每日清早傍晚都要靠于床上惜骂,令父亲明日不要如此劳作,就安定着力在木工房。
父亲大都不说话,偶尔见母亲生气得厉害了,才唯唯诺诺地答应着。可次日,照旧又来了。
原本我以为是父亲上了年纪,如母亲一般,大抵也怕无聊。于是,我就在照看母亲的闲暇中,踱步至门前与他说话。谁知他却不愿意,说不上几句便急急催促着我回里屋去了。
父亲此时工作的位置离母亲的床位不到三米远,挥汗休息之时,他总会走到母亲床前,打趣地问长问短。母亲笑了,他亦笑了。一边耸着肩,一边懒散地朝外走去,继续滴汗如雨。
母亲病了大半个月,父亲就这么来回搬运着工作了大半个月。他们之间虽少甜言蜜语,可我在这些天里已逐渐明白父亲来此劳作的目的。他无非是想让病重的母亲心中有所依靠。
看着在夕阳中静坐的他们,我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读过的一句话:一丈之内才是夫。当初实在不明白此句话的深意。
他们坚定而又无比晦涩的内心之中其实隐藏着深浓的爱,只是他们不会表达罢了,然而,他们仅仅懂得,如何在自己有限的生命和一丈之隔的距离里,时刻传达出万分之一的情感,让对方得以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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