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那会刚发蒙上小学,有一天他跑到爸爸办公室去玩,发觉屋角一箩筐装有满满的金属小徽章。他好奇地问爸爸,这是啥子?时任市长兼“中苏友好协会”会长的爸爸说,是“中苏友好协会”会章,戴上它就是会员了。小毛又问,我可以戴吗?爸爸逗他说,当然可以戴,戴上可就是小会员了。小毛高兴地抓了一大把立马跑到市府大院召来一拨小伙伴,给每人发一枚戴上后问,你们谁知道这是啥子?一个小伙伴抢着说,是“中苏友好协会”会章,苏联老大哥发的!其他小伙伴反驳说,是小毛老大哥发的,往后我们一切行动可都得听小毛老大哥指挥!打那以后,小毛还真成了市府大院一拨小伙伴的娃娃头,成天领着大伙疯玩,那段日子是他童年最美好的记忆。
“文革”开始后,爸爸因坐过国民党的牢兼之懂英语,叛徒、特务、走资派三顶帽子被造反派一古脑给戴上成天批斗,划不清界限的妈妈也成天跟着陪斗。小毛受株连不仅指挥不了一拨小伙伴行动,且还屡遭白眼,连红卫兵组织也不能参加。尔后爸爸投入牛棚,妈妈进了干校,他这个独子在造反派“滚蛋”的喝斥声中被当作另类知青发配到一僻乡养猪场当起了猪倌。待前倌僧完成了光荣的传帮带任务后,猪场便只有小毛一人成天与猪为伴。不过这样的日子他倒觉得十分开心,耳边没了喝斥,眼前没了白眼,特别是无人监视还可在习习山风中毫无顾忌地摆弄矿石收音机,这可比陶渊明先生当年采菊东蒿还略胜一筹!
有一天前猪倌被夺了生产队权的造反派差到猪场检查徒弟工作,见小毛正戴一幅耳机在摆弄什么,他立马吓了一跳!凭他在电影上接受的那点可怜知识判断:特务在发报!只见他悄无声息退出小毛视线后,狂奔到生产队队部报告了重要敌情。几个造反派一听还有如此严重的阶级斗争新动向,操起锄把紧急赶到猪场逮了小毛现行,随即便将一应“罪证”其实也就是一些矿石收音机元件搜了出来,几个土生土长的农民造反派顿时便看稀奇般摆弄起“罪证”来。一造反派从元件中摆弄出一枚金属小徽章后不由自言自语道,咋发报机有这玩意?打头的小头目从他手中抢过看着看着便冷笑说,都啥年代了还中苏友好,肯定是苏修给发的特务证章!小毛正欲分辨,小头目不由分说,抡起锄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头上击去,小毛当即口吐白沫倒了下去。
这事传到爸妈耳中,便演变成了狗特务小毛向苏修主子发报时被造反派当场拿下因负隅顽抗自绝于人民的版本。爸妈血压本就高,得此噩耗双双遭遇脑溢血身亡。不过小毛并未自绝于人民,反倒奇迹般醒了过来。也不知是哪根神经受创,记忆从此竟定格在美好的童年时代,成天喃喃自语我可是“中苏友好协会”的小会员!小毛的爸妈后来落实政策平反,有关部门在猪场找到与猪争食的小毛后见他那模样,经过多方努力,将其安排到养老院当老革命养了起来。好在他除了成天念经般老生常谈外,吃喝拉倒也能自理。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过去,转眼间小毛成了老毛。
有一年一老板不知从哪搞到一批据称是俄罗斯进口包治“三高”的电子新产品,老板在公司悬重奖求金点子促销,虽不乏勇夫踊跃响应整了一大堆金点子,可老板看来看去总觉了无创意给否了。当攻关部一新聘仅月余的员工将金点子呈上后,老板眼前顿觉一亮,他不由叹道,真可谓长江后浪推前浪矣!
“后浪”的爷爷是养老院院长,自是对小毛的境遇一清二楚。老板在他的陪同下到养老院见到小毛那会功夫,他正喃喃自语叨念,我可是“中苏友好协会”的小会员!老板指着他胸前别的友协会章说,都啥年代了,现在得叫中俄友好,不过这样更好!
不久,老百姓从电视上看到,一着列宁装的小老头胸前别着一枚眼下十分罕见的“中苏友好协会”会章,正一个劲地反复念叨,我可是“中苏友好协会”的小会员!画外音说,你可别看眼前这位我公司形象代言人貌不惊人,他可是我市首任市长兼“中苏友好协会”会长的儿子,自小致力于中苏中俄友好,前苏联人民和现俄罗斯人民对他怀有深厚的感情,我公司正是通过他的特殊关系方能从众多的竞争对手中夺得俄罗斯包治“三高”的高科技电子产品在国内的唯一经销权……广告打出去后,不少老百姓还真被忽悠争相试用。养老院的主管部门民政局立马在网上发了严正声明,声明陈述了小毛在文革中的悲惨遭遇后说,人家打广告用名人图的是名人效应,你这家公司咋能拿一个智力仅相当于一个娃娃的小老头作形像代言人涮人!老板竟底气十足在网上发帖回应说,童言无欺嘛,更何况我可是做善事医治文革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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