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涨红了脸,从村庄后面爬上来,使了使劲,一跃,把光芒投射到大路边的大槐树和麦田那边的岗楼上。
两个化了装的武工队员从大槐树的南边走过来,伪队长骑着一辆吱吱叫的自行车从北边赶过来;槐树的头顶窝里,一对喜鹊夫妻蹦蹦跳跳,飞上飞下;早晨的阳光明亮而洁净,照打在田间地头;所以,眼前的人物和风景便像皮影戏舞台上的一切,明晰,活泼,生动。
队长今天心情不错,青布绸褂敞着怀,衣襟顺着晨风飘摇着,嘴里胡乱哼着昨晚从戏院听来的几句戏文,不紧不慢地往岗楼赶;各位看官,这位伪队长是要赶着去上班咧;他用手指理了理中分的大分头,抬头看见了树顶上的一对喜鹊,心中暗道,今天莫非有好事找上门来啦!到了槐树底下,队长感觉脚底下劲道一松,喀喇一声响,他不由得吐出一串地道的国骂,真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队长弯下腰鼓捣自行车链条,眼睛的余光瞥见两个农夫打扮的人渐渐近了;队长走南闯北,黑白两道混得精熟,是个老江湖老油条了;他乜斜着眼睛看了几下来人,心底下已经对来客的路数猜着八九分了;他想,既然迎头碰上了,就过过招儿吧!
老刘和小王转过土坡的时候,看见了伪队长;两人互相递了个眼色,均想,不是冤家不聚头,狭路相逢勇者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见识一下这个假鬼子吧!
两个武工队员到了大槐树底下,装作歇脚,仔细观察着远处岗楼的地理位置和岗哨布防情况。
伪队长蹲着,悄悄地从腰里拔出了手枪,一下子站了起来,冰冷的枪管顶在了老刘的胸口上;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石火之间,老刘的盒子炮也已经指向了队长的额头,咔哒一声,打开了保险;两人都瞪视着对方,老刘的眼睛里似乎要喷射出愤怒的火苗来。
树顶的喜鹊也停住了叫声,紧张地观望着下面的三个人;这种情况之下,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谁也不敢先下手为强;小王缺乏实战经验,紧张得手足无措起来;千钧一发之际,青纱帐里闪出一个人影,一边高声叫喊着,一边飞一样跑到了大槐树底下。
队----长,别开枪,是,是我,王村村长。
听到喊声的三个人同时怔了一下,紧张得像要冒出火星的场面拂过了一丝和风,渐渐缓解下来。
王村村长站在三个人中间,指手划脚地说着。
哟,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啦!你这个后生,从小离开王村,不识得你这个本家长辈啦!村长唾沫横飞,巧舌如簧;我和队长,正儿八经论起来可都是你小王的本家长辈呀!
村长的三寸不烂之舌上下翻飞,目光游移于三个剑拔弩张的人之间;村长的一番话恰似一场小小的及时雨一样,浇灭了三个人头顶上的火苗。
哎!我说呀!同室操戈,那个什么来着,瞧我这记性,对,同室操戈,大错特错!队长呀!也是迫于无奈,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他上有老下有小,家中还有不能下地干活儿的妻子,是吧,老王!
伪队长用枪管理了一下分头,插回了枪套,低垂下了头,黯淡了眼神;说,你们打听一下,我王某也不是没有一点血性的男儿,我也是暗地里为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的。
这时,岗楼上的鬼子兵用望远镜朝这边可劲儿瞄着;一会儿,一个鬼子兵挎着三八大盖,迈着一双短腿下了岗楼。
伪队长和两名武工队员低声说了几句,两名武工队员朝队长拱了拱手,快步向路北跑去;伪队长佯装追了几步,拔出盒子枪,一甩手放了几枪,子弹掠过青纱帐,惊得一群麻雀叽叽啾啾地飞走了。
短腿鬼子兵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伪队长赶忙点头哈腰,叽里哇啦地和他说了几句,指了指自行车掉了的链条,意思是说,自行车坏掉了,追赶不上。
鬼子兵满意地点了点头,嘿嘿地笑了起来,冲队长竖起了大拇指。
一来二去,三来两往,伪队长和武工队成了好朋友。
秋天的大平原,黄黄的原野,充溢着收获的喜悦;这天夜晚,弯弯的月亮亮银子般贴在天幕上,将月华水一样洒在原野上,秋虫低吟浅唱,呢呢喃喃。
几个身影穿行在田间地畔上,三步并作两步,晃过岗楼上射下来的探照灯的光影,身形矫捷地攀上高墙;“咕咕咕,咕咕咕”,几声鹧鸪的叫声,在墙的阴影里,一声声的传来;几个放哨的伪军听到鹧鸪叫声,相互对视了几眼,会心地摆了摆手,又夜游神一样巡荡去了。
武工队员一脚揣开鬼子兵的宿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动了盒子炮的扳机,“啪,啪,啪”,几声清脆的枪声,恰似爆竹一样,划过了寂静的月空;几个小鬼子兵蒙头蒙闹,以为还身处梦乡,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滚回到大海那边的老家去了。
老刘刚想打扫一下战场,一个负了伤的小鬼子浑水摸鱼,从武器架上摸了一个手雷,死死地攥着,另一只手抱紧了老刘的腿。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伪队长借着月色闪进来,一脚跺在小鬼子的手腕上,鬼子疼得一龇牙,松开了手;队长拾起冒着烟的手雷,一个箭步,闪到了外面。
“轰隆”一声,手雷在不远处爆炸了;火光闪处,映红了队长那坚毅的面庞。
咱们的王队长当然没有牺牲,只受了一点轻伤;这一场智拔岗楼行动之后,伪队长老王摇身一变,成为了武工队一个分队的队长;现在,咱们可以光明正大,当当正正地称之为王队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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