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发生在N小城的一次牙疼，可以说是要我的命。
　　
　　当时是半夜，灰灰的天空中挂着一弯残月。我被牙痛折腾得喊爹喊妈，头碰墙壁，熬到天亮，我用手一摸脸，我的脸纯粹是个脸盆，脑壳上肿起的肉疙瘩一个连一个。
　　
　　因为对N小城太陌生，于是病急乱投医，随便找了一家私人牙科治疗。一进去，我就发现诊所里的老医生神神秘秘，说话做事怪怪的。他戴着老花镜，一张苦瓜脸，对我的肿脸指指点点。他告诉我：疼就是血，血就是疼，疼痛也，放血也。
　　
　　他用放大镜照了照我的嘴巴，最后在我指的那个疼痛地方划了一刀。
　　
　　一股难闻的血腥味马上溢满我的口腔。我对这种味道的承受能力非常有限，我想吐出口腔里的新鲜血液。但他不准我吐，还大声吼我。
　　
　　我是病人，他是医生，他的话对我来说是圣旨，更何况我是第一次走出社会，没有一点生活经验，唯令是从是我唯一的选择。
　　
　　但我的口腔空间有限，不能承载源源不断的流血，终于在忍不住的情况下喷出了一口血。这口血不是喷在地板上，它恰好喷在老医生的苦瓜脸上，都怪他，对我的肿脸有兴趣，说他从医几十年，还是第一次有幸见到这样的面盆脸。
　　
　　老医生的激动可想而知，他跳起来，叫唤的象驴子，用手一抹脸，手上全是红糊糊。他咬牙切齿地痛骂我，说我这种人，只有死死灌牛药才能长记性。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地方把红血喷脸看成很不吉利的一件事。
　　
　　我自知理亏，无话可说。
　　
　　老医生一气之下，洗脸净手后到门外吃早餐去了。
　　
　　接着进来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抹着鲜艳的口红。她进屋喊了一声表哥，没人应，准备出去时看见了我，就过来向我询这问哪，但我遵守医嘱，只能用头作答。她生气了，手一伸抽了我两耳光，抽得我张开嘴巴喷出一口血，正好喷在她的胸襟上，手上，喷得她粉脸变色，大呼小叫，两脚直跺，沾血的手在空中乱舞，声称要打断我的骨头，挑断我的脚筋，还摸来一把剪子，幸亏被及时进屋的老医生夺下了。
　　
　　妇人一气之下甩手出门，走时，一脚踢翻了老医生给她端来的清水盆，老医生呢，只能摊开双手翻白眼。
　　
　　这是什么诊所？哪有病人被人抽耳光的道理？我付钱要走，但老医生堵在门口不准我走，他手里还捏着一根棍子。他说：“拉屎想溜，甭想！”他说妇人不发话，我是走不了的，我肯定不同意，喷出一口血，跟他据理力争。正争着，妇人进来了，夺下老医生手里的棍子，不由分说就打我。我小时候吃过棍子的大亏，走为上策，赶紧跑出来了。身后响着脚步声，不用说是妇人在执棍追撵我。
　　
　　肯定是我的一张恐怖血脸吓着了小巷人，他们纷纷让道，脸色大变，惊恐万状。有人把我看成了杀人犯或是其他的罪犯。有一个漂亮小姐让道慢了半步，被我撞倒在地，吓得哇哇大哭。路边一个卖水果的小贩，被我吓得跌坐水果上，伸出的舌头半晌缩不回去。有人说我是疯子，是神经病，给大家制造了紧张与恐怖，给社会制造了扰乱，于是拨打110报警。
　　
　　警察来了。警察捉我的时候，我因恐慎又喷出了一口血，幸好没喷在警察的脸上，只把警察吓退了三步。
　　
　　同样的，走进派出所时，我再次喷出了一口血，弄脏了白色地板，灯光下特别戳眼睛。
　　
　　面对我的一张血红大脸，警察也显出了惊愕，赶紧让我洗净手脸，送给我一些揩血的卫生纸。
　　
　　但警察不相信我的陈述，说中国现在是法制社会，此类荒唐事早就消声匿迹。
　　
　　警察带我来诊所核对虚实。
　　
　　但走到诊所门外，我一眼看见了那个追撵我的妇人，此时坐在椅子上喘着气。我怕她，闪到门的侧面，不让她看见我。但我瞧见警察进去后喊了她一声“嫂子”，很亲切，我就马上意识到知情不妙，赶紧溜了。
　　
　　这件事对我的触动太大，我决定离开N小城回家。
　　
　　没想到回家这天，经过诊所门前，奇怪地发现诊所的门上贴了封条，打听隔壁的人，才知道老医生和那个妇人因贩卖假药都抓了。原来，那个妇人不是所长夫人，是所长夫人的双胞胎妹妹，长相一模一样。我听后哭了，不知是哭二十岁的我初次出门打工的苦涩，或是N小城太陌生，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