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岳重叠,山溪涓涓。远古的大山是富有灵气的山,远古的河流似乎也充满了祥和与智慧。 圣尧及随从几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探寻。这次不是觅水,这次是寻贤。? 尧对随者说,放勋立朝以来,一晃已有四十余年,四十年来,放勋深感体力不支,尽管身边有一班文武贤臣,但,还是觉得乡野山林之间,隐藏着无数智者贤人,就如同乡野里奇绝的山川一样,潜伏着一批奇绝之人。采山野之气,吮天籁之精,他们有着仙人一样的灵气和慧眼,拜访他们,结识他们,放勋可以有所长进,可以开阔视野,听听他们治国安邦的见解和对天下的看法,也无不受益……? 尧上到了山峻水清的姑射山上。从前,他听人说过,这里曾居住着颇负名气的四隐士。真的,尧是冲他们而来的,不过,他事先并没有声张。? 在一片古木参天灌木葱郁怪石嶙峋且山势奇险之处,隐士许由正弯腰曲臂于一条明澈的溪水边,精细瘦长的双手掬了溪水,一捧又一捧地慢饮。溪水从他有些花白的胡须上流下去,而他颇有些红润的脸庞却显然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尧走上前去,对许由施礼。? 许由子,先生近来可好?放勋今日来,想向先生请教。? 许由仿佛没听到尧的问话,双手捧着,居然将溪水洒向空中,一捧又一捧。? 尧再次施礼,且缓缓说道:太阳出来了,火把还没有熄灭,要它显示光辉太难啦;时雨已降,再去浇灌田园,实在徒劳无益。许由子若能给我推荐个可任命天子的贤人,天下必然太平,庶民亦可安康,不知先生可赐教一二?? 许由不语,久久的,当他得知圣尧欲把天子让位于他时,惊讶地说道:尧治天下,如今已祥和太平,让许由取而代之,岂不多此一举,惹天下人耻笑吗!由隐居深山就是为了这个吗?鹪鹩即使到深林里筑巢,亦不过占据一枝;鼹鼠就是跑到大河里饮水,也不过喝饱区区小腹,天下于许由有什么用呢?天子请回吧,厨子就是不做祭祀的供品,主持祭祀的人也不会替他做的……许由言罢,甩甩手上的水珠,笑吟吟地走了。? 尧有些尴尬与茫然。? 许由沿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水边的小路匆匆走去,心事重重的样子,目光却看看脚下的河水。 还是走远一些吧,不要让洗过后的水,弄脏了这一带的河岸。许由这样想着,来到一片河水的浅显处,有一行大小不等的粗糙的踏石在小河里点缀,他蹲在了踏石上。? 清清的水流,激溅着白色的水花儿,从他脚边悠悠然地流去了。? 许由对着流水,喃喃说道:多少年了,由的双耳听惯了山风的呼啸,听惯了松涛的轰鸣,听惯了百鸟的细语,听惯了流水的脆响,听惯了优美无比的天籁,这古朴庄重的自然之声啊! 进入我的耳朵,滋养我的脑袋,由的双耳已习惯了悠然恬淡的自然交响,熟习了亲切平和的放牧野曲儿……可是,万万没想到,我不幸的耳朵,今日却不得不承受不得不接纳天子伊放勋(尧)的功利之说教,凡俗之诱惑,这让由烦闷不乐,浮躁不安,脸颊赤红双耳发烧,哎——我无辜的耳朵呀……在这下游水浅处,不妨撩水好好将双耳清洗清洗。? 许由真的在执着地清洗着双耳,他不时地将脑袋仰起来,如倒水瓢一般朝外倒着耳里的污物,这还不够,还独脚站在踏石上,侧着脑袋,一蹦一跳,似要将双耳中的脏物震荡出来,他的姿势古怪动作奇异,连河水也不解地流去……这动作就吸引了另一位深山隐者。? 隐者巢父正赶着一头牛儿准备下河饮水。巢父清瘦而细高,一身麻葛上衣,一张瘦长条脸上嵌有一对古怪的小眼睛,很古朴的,很沧桑的,也很淡漠的样子。? 巢父疑惑地问许由,何故大洗其耳?? 许由只好如此这般地答过。? 巢父眯缝着小眼睛,没有听完就牵上牛儿直朝上游走去。巢父的黑牛甩动着黑长的尾巴,几乎把水珠甩到许由的脸上。? 这回轮到许由一脸茫然了。? 巢父抛来一句古怪的话:既已如此,你的耳朵孔太脏了,这一清洗,岂不弄脏一河之水,你怕尧的话污了你的耳朵,我还怕污了我黑牛的口呢!许由听罢一阵发愣。? 那时候尧王已经走过去了,他确实不知道许由和巢父的这一幕,如果见其景听其言,尧老人家不知会作何感想?他苦心孤诣地爱才让贤,以国家社稷为己任,而在隐者的眼里,为政者居然遭到如此之奚落。隐者啊,上古时代的隐者,难道果真就把治理天下的君主视作草芥看作粪土么?? 然而隐者却对天下是如此的洞悉和熟知,尽管他们看起来那么超然和淡泊。正如许由评价啮缺道:啮缺聪明机智,但他崇尚智慧而抛弃天然;啮缺个性凸兀,但他常以己之见去分别事物,干预事物并且改变事物,他只配做个诸侯国国君而非可为天子。圣明后尧就是要隐者的这些高见,而从善如流的。这时候,尧已爬山涉水,远远离开了许由们,在愈来奇峻的高山上,拜见了另一隐者善卷。? 这里,不知名的古朴大鸟儿在千年古松老柏间发出怪异却悦耳的啼鸣,而犀牛居然在不远处的草丛执著地吃草,一只只仙鹤悠闲地站立在一面硕大的石岩上,尖长的细咀啄着什么,又引开颀长脖颈朝山林那边张望。? 在一片险要的石崖边,凹进去了一眼简陋的石窑,窑面上长满了青藤绿苔,一位青黄脸色的智者就站在青藤之下,他身着葛衣,须发还幽幽泛黑,乌黑的长须遮掩不住书卷之气。? 圣尧还一个古朴简便的礼,对他恭敬地说,善卷博览群卷,熟知古今,身居深山,心怀天下,淡泊宁静,朝野皆洞悉。自得道以来,亦不松懈对天下的关注,今日放勋诚意相让,善卷可要担当对治理天下的重任啊!? 善卷听罢有所思忖,只短短一瞬,便朗笑不止。笑罢舒卷长袖,仰首对了天边淡淡白云,对了山边的淡淡山花,许久说道:善卷居于深山,耕于长坡,无求于世,无求于人,更无治天下之意。鄙人生于天地之间,长于山川之上,冬穿百兽之皮衣,夏着麻葛之裤衫,春播秋获,有劳有逸,得有空暇,阅读先祖,捧读神仙,自然神清气爽,逍遥自在。你说,我要天下何用哪!悲夫!圣君并不了解善卷,善卷志在山水间而无意于天下啊……? 圣尧还要再说什么,善卷有些疲惫地摆摆手,斜仄仄将身体倒于柴草中,埋首于一摞竹牍之中了……似乎全忘了眼前之事,全忘了身边之人。? 白云悠悠,天籁徐鸣。? 一只仙鹤停落在善卷身边的柴草之上,又一只独脚站立于善卷肩上,安祥静谧,一派自然。 圣尧表情复杂地看着,许久了才离善卷而去。? 尧的随从困惑而不平地问尧:这些人,为何这么怪异,这般无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