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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师一仰脖，一杯酒落了肚，说：“其实，我是一个坏人。”
大家笑了，如果说王老师是坏人，这世上就没有几个好人了。
大家由三个人组成，我，校长，后勤处李主任。
校长开了口，“王老师，啊，酒喝慢点，伤身体啊。”
王老师是不喝酒的，听说年轻时候也喝，一喝就多，一多就出洋相，后来一咬牙戒了，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非找几个人陪他喝酒不可。
“校长，你别劝我，二十年不沾酒了，今天就是要和大家喝个痛快。来，来，满上。”
大家干了一杯，李主任说：“老王啊，咱俩处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是学校的骨干，家里的顶梁柱，让你坏，你又能坏到哪里呢？”
王老师说：“我怎么不是坏人啊，教书教了快三十年了，我打过好几个自己的学生啊。”
我知道，王老师其实很儒雅，动手打人的时候很少，可是当老师的，课讲得再好，没有一个好的纪律也是白搭，偶然惩戒一下捣蛋的学生，其实是为了大多孩子有个安静的学习环境。
所以，我说：“你就别自责了，你打他，还不是为他好。”
“哪里是为他好，我是坏人，我是为我自己好！去年，我就打过刘晓鹏一个大耳光子。”
刘晓鹏是个有名的刺儿头，自己不学习，还混着一帮学生专门跟老师作对。
一次，上王老师的自习课，刘晓鹏和几个同学打手背玩，越玩越过火，都站在凳子上了，王老师过去制止，他理都不理，王老师由不得发了几句火，他居然说：“咋了？你不是要打我吧，老师打学生可是犯法的。”王老师实在忍不住了，“啪！”给了刘晓鹏一个大耳刮子。
校长插话了：“王老师啊，你不知那个耳光给学校惹下多少麻烦，刘晓鹏他爹第二天就把你告上去了，在医院折腾了好几次，花了学校一千多元，好在没查出啥毛病来，真有个啥事，你两年的工资也不够赔。学校三令五申，连变相体罚学生都不允许，你倒好，直接来一耳光，我也知道你家庭困难，一千多块就不扣你工资了。”
王老师老伴失业在家，还有个读大学的女儿，日子是够紧的，为此，他把抽了多年的烟也给戒了。
“所以说，我是个坏人啊，其实刘晓鹏那孩子，我就是把他打死，他也学不进去了，我打他，说是为了其他孩子好，其实我是怕中考考不好，成绩上不去，我少领两个奖金到没啥，可这老脸没地方搁啊。”
李主任说：“看你说的，谁不知道你班上考上重点高中的学生最多，家长们都强着把孩子送你们班呢。”
王老师说：“来来来，咱继续喝酒。”
别人都没有举杯，王老师自己干了一杯。
“说起家长，我更有罪啊，那是在06年，我班有个叫小妮的女生，人漂亮，给她写情书的男孩不少，这孩子，喜欢把男孩子的情书贴在教室墙上，为此，我说了几次不管用，就把她家长叫来了。家长把她领会家去，听说饿了她两天两夜，后来她老用怨毒的眼睛看我。毕业后，有一次见了面，大叫我的名字。”
王老师大名“本寿”，那女生当时相跟着一个男孩子，指指点点地说：“看，那个人就是本寿儿。”
大家无语。闷闷地把杯中的酒喝了下去。
“其实，我也知道叫家长不是办法，可当时实在气不过，管又没法管，叫她家长，其实是让他家长替我出一口恶气，你们说，我是不是很坏啊，”
我说：“王老师啊，其实你是老教师，管理学生很有一套的，我们都在跟你学呢，你要是坏人，我们不都成了大坏人了嘛。”
“你千万别跟我学，就说那个综合素质评价吧，我觉得应该和平时的班务工作结合起来，采取班干部轮换的办法，全班学生都有机会管理几天班级，并且让值班的几个班干部集体给学生打分。因为重点高中不录取有4个D的考生，没想到值日的班干部竟然学会了吃卡拿要，甚至有家长出钱，让自己的孩子请值日干部吃饭。唉，结果，大家抢着值日，你卡我，我就卡你，你送我人情，我就送你人情。这个制度后来不得不废止了，可是也让学生沾染了不良风气啊，你说，我不是坏人吗？”
很一阵子，大家都不说话，只是闷闷地喝酒。
王老师看到校长抽出一支烟来，要了一支叨在嘴上。
李主任说：“老王，你怎么又抽起烟来了。”
王老师说：“不管他了，今天要破戒就破个彻底，彻彻底底坏他一回。”
校长说：“王老师啊，其实我知道，你们班的学生真的很不错的，其他班一毕业，学生就没影了，可你们班的学生，毕业后，大多的孩子都自发地回学校聚一次，来学校浇浇花，除除草，扫扫园子，见了老师都很有礼貌地说几句话。”
王老师突然哭了：“你知道，每次我为什么都躲着他们嘛？”
大家齐声问：“为什么？”
“因为我没脸啊，六七十个孩子，考上重点高中的不过十来个，我没教好他们啊。”
这王老师真是喝多了，又哭又骂的，当然是骂自己。
人家酒馆的老板看不下去了，过来说：“你几个还老师呢，又哭又闹的，我这生意还用不用做了？”
王老师含混不清地说：“谁说我是老师了，我是个坏人，坏人！”
我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他喝多了。”
我搀扶着王老师，把他送回家，王老师的妻子说：“这个老不死的啊，这次是成心要把自己喝死啊。胸口疼了好些日子了，老怀疑自己得了绝症，让他上医院去查查，他死活不肯，说什么如果是真得了绝症，白白糟蹋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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