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扶桑是谁…… 在这样炎热的周末,读她的《我还未完成我的雪》: 谁用你的脸,微笑/向我?//在夜里/我们的手轻轻触到了一起,月白色的/树枝/在夜里//花园里的门/是敞开的/我看到了,我一直看着/但我还未能获准——//也许,我在此地的耽留还要/很多年/还要等,那几笔/最后的重彩//我才能完成我的雪 我们总有很多的路要走,就像总有很多的文字要去阅读一样。但时下的状况是,值得阅读的东西总是稀缺的。 为了“最后的重彩”,我们勾勒了很多年,敞开了很多年,也行走了很多年…… 明天继续走,沿着扶桑的诗句,去彩云之南,去香格里拉。 我被邀参加“共铸中国心走进云南”活动,短信上的通知要求,早晨6时在首都机场集合,8时的航班,直飞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州府所在地香格里拉…… 据说,“香格里拉”一词早在1000多年以前藏文文献资料中就有记载……后来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在《消失的地平线》中虚构地名“香格里拉”,使得滇、川及西藏三省区交汇处的“香格里拉”成为世人向往的世外桃源。 宁静,幽远,神秘,圣洁,厚重,斑斓……尽管人们多用这些汉字描摹这个地方,但我想,对于香格里拉的瑰丽,岂是文字所能表达? 不过,说起香格里拉,很多人就难免有疼痛复发:2014年1月11日,香格里拉独克宗古城四方街发生火灾,烧毁房屋100多栋,损失1亿余元……这座“月光城堡”是依照佛经中的香巴拉理想国建成的,已有1300多年的历史,海拔3300米,是中国保存最好、最大的藏民居群。 我以为,香格里拉的诱惑,一定在于此,可惜,人们似乎忽略了她的珍贵。 好在,我有机会抵临深远圣地,亲近经幡经轮,参悟人生佛慧。 白族诗人苏金鸿在《南高原:关于香格里拉的诗》中写道: 也许远方有一个彩虹般悬挂的梦/总在风风雨雨之后闪现在梦的边缘/金沙江,你是通向香格里拉的路标/有了你的指引香格里拉将不再遥远 是的,我会沿着扶桑以及苏金鸿的诗行,启开“完成我的雪”的憧憬,因为,曾经遥远的香格里拉,从明天开始将不再遥远。 古城背影 从首都机场起飞三个小时后,航班抵临香格里拉机场。机场不大,小巧玲珑,属高原机场,只有4个停机位。 香格里拉的空气特别清爽,远方山脉绵延,白云飘在山顶,天空离我们很近。 我终于逃脱出了帝都雾霾的压抑。 机场出站口,香格里拉的接待人员早准备好了洁白的哈达等着我们…… 我们入住离香格里拉独克宗古城不远的君鹏大酒店。吃过午饭,趁同来的专家午休的间隙,我和健康大视野杂志社副总编辑苗小芹、公益时报社刘珂徒步前往古城。 知晓独克宗,缘于今年年初的那场大火。电视画面上的烈焰让独克宗以另一种残忍被我下载到了自己的记忆硬盘。从那一刻起,独克宗和香格里拉一样,成了我的夙愿之地。 古城已经不复完整,灰烬和残垣让四方街名存实亡。 据附近居民说,官方公开的数字是古城被烧掉了三分之一,实际是三分之二。其实,具体的数字已经失去意义,关键是,我们再也无法感受曾经的真实和繁盛。 据史料记载,在独克宗古城兴建时,建筑材料大都就地取材,工匠们发现当地出产的一种白色粘土可作为房屋外墙的涂料,于是古城民居外墙皆涂成白色,这点风格一直沿用至今。在有月光的晚上,白色的古城被一层银色笼罩,尽显妖娆,这就是藏语意为“月光之城”的“独克宗”的渊源。 在建塘镇守望了1300多年的独克宗古城不仅是藏民居群,而且是滇藏茶马古道的枢纽,也是马帮进藏的第一站。世易时移,我徒步这古城,走在还留着深深马蹄印的石板路上,想尽力还原“茶马互市”的喧嚣,但很遗憾,眼前除了迷蒙的斜风细雨以及空旷落寞,再找不到古城丝毫的诗情画意。 倒是不远处半山腰里那个全世界最大的转经筒显得有些壮观,巍巍高峻,熠熠生辉,温暖地俯视着众生。 我脚下的四方街已成记忆。几个玩童趴在简易的救灾帐篷中,躲闪着我的镜头,而不远的废墟之上,一个身穿暗红色藏袍的喇嘛,向着小山丘上的寺庙,无言走去。 他的背影,异常孤单。 鲁茸卓玛们 如果仅仅是为了旅行,我宁愿不来香格里拉,不是因为她深远,而是因为她太沉重。 这在我和香格里拉相依的日子里,这在我一次次走进藏民灰暗家园的时时刻刻,我不止一次地在内心深处给自己如是苦涩的提醒。 我只恨自己没有恢宏大爱,给这一片淳朴但孱弱的高原圣土以补养,土生土长的贫困,像划痕一样,成了香格里拉藏区底片上的暗疾。我曾经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可是除了文字的顾念,我和通往藏区深处的山路一样羸微。 东旺乡中心村的鲁茸卓玛,是个6岁的藏族小女孩。6年前,母亲因劳累分娩在村子通向牧场的路上,母亲的早产,让提前两个月看到这个世界的鲁茸卓玛因为在出生时极度缺氧成了脑瘫病儿。从此,这个家庭雪上加霜。 在香格里拉的第三天中午,我见到了鲁茸卓玛形销骨立的父亲,刚满34岁的他,清瘦、沧桑、无助,自始至终没有一丝笑容。我给这对父女拍的一张照片上,父亲内心的疼痛都凝固在眼神里,枯槁、混沌…… 还有定珠达家那位被截肢的老人,以及她长期患病的儿子、儿媳。我和中国工程院院士王陇德等抵达他们家的时候,被疾病戕害已久的这一家老小正蜷缩在低矮的土房里……当地政府救济的新房主体已经落成,那是他们的希望。 还有诺西村坚毅的母亲知史央宗,她照看着年迈的婆婆和13岁的脑瘫女儿德杰拉玛。在这一天,“德杰拉玛比往常活跃很多,她用咿呀的声音和双手的拥抱表达着对我们的热情,这个小女孩的内心一定纯净得一如藏区清澈的天空。”这是一同走进藏区的《健康大视野》杂志副总编辑苗小芹在入藏随记里的文字。 陪同我们的“司机师傅”叫兰文胜,他是香格里拉县卫生局副局长,对于病患,他比我们更纠结。 单薄瘦小的他无奈地说,香格里拉县15岁以上高血压患病率为35%、60岁以上为60%,15岁以上糖尿病患病率为28%,还有心脑血管疾病、癌症等等均为当地高发……这些凄然的数字,让我感受到了与奢华京都有着时空之隔的悲凉。 我不免作如是想,如果有足够的条件满足母亲分娩的需求,那么,就不会因出生缺氧而导致婴儿终生残疾;如果注重不良习惯的规避,那么,就不会导致身体的癌变而使生活陷入困顿和不堪。 在这里,健康理念是个奢侈的概念。很多藏民迷茫无助的眼神,成就了我对香格里拉最深刻的记忆。 诗人海子在《太阳和野花》中说:是谁这么告诉过你/答应我/忍住你的痛苦/不发一言/穿过整座城市/远远地走来 这样的文字不能用来慰藉他们,慰藉痛苦就是残忍。我知道,我远远地走来,走到这个朴素的地方,一定和诗人一样,忍住了欢乐,更忍住了痛苦。 幸福不能停留在瞬间 我是在地理课本上首先认识金沙江虎跳峡的。从那一年初识走到今天,已历30余年。30余年的尘封记忆,是一片从未听见的水声。 这是一个让人容易产生遐想的地方,赖于100多公里之遥的香格里拉的声名鹊起,虎跳峡早已不再寂寞。 其实,早在上个世纪80年代,这里还曾因两位勇士而名动朝野,他们就是孙志岭和万明。 1986年9月,中国洛阳长江漂流队、中国科学长江考察漂流队首漂虎跳峡,洛阳队孙志岭和四川《青年世界》杂志记者万明遇难……壮志未酬身先去,但他们赋予了虎跳峡悲壮的意义以及它的盛名。 可是,盛名之下,这里却有着匪夷所思的隔世与困厄。 当诸多藏族、彝族、纳西族同胞从山路上踟躇而下,并拥围在我们身边的时候,我用心记录下了他们的淳朴以及贫病的容颜。他们终年生活在远离小镇的大山深处,落寞和简陋的生活条件给他们留下了岁月的印痕——沧桑、困顿、病弱、多舛…… 虎跳峡镇深居群山之中,尽管其有着巨大的魅力,但囿于交通,依然相当贫困,是全国500多个贫困乡镇之一。 在虎跳峡镇工作的杨群英说,最远的一个山村,离乡镇有一整天的路程…… 午后,我们在雨雾中驱车于坡陡、弯急的碎石山路上,山路的尽头,就是我们要走访的淰渣洛村,就是先心病患者邱东菊充满了悲辛和磨难的家园。即将到达目的地时,车子终于搁浅。跳下车,我往远处一看,浓浓的云朵就在我们的脚下。我努力捕捉到的遥远的玉龙雪山的山顶,几乎与我们在一个高度。 沿着泥沙碎石的山路徒步向上,再经过一段泥泞路,便到了邱东菊家。10岁小姑娘邱东菊的父母——一对看上去被岁月磨砺得毫无生机的彝族夫妻,早已守望在空空的院子里。 这个在大山深处的彞族人家,隔绝于城市的喧嚣与浮华,海拔2770米,独处云端之上。 瘦弱的邱东菊躺在和锅碗瓢盆紧挨着的床上,屋内昏暗、破败、寒伧、不堪。我努力地把这些定格在微距里,但,几乎没有光线,我的镜头里也是灰暗一片。 走出屋门,邱东菊与她的家人站成了一排,和我们一起,留下了瞬间的微笑。片时,雨雾渐退,远处的山和近处的树,都平添了不少亮色。 想起歌手许绍洋的音乐:可知道有些事有些人,停留在发生的那天不肯走……过去未来轻轻重叠,请原谅甜甜的眼泪,感谢今生与你,在幸福的瞬间依偎。 傍晚,我们入住在望峰楼酒店,酒店背后就是湍急的金沙江,沿金沙江一直往下走数公里,就是虎跳峡……推开窗户,目光越过江水,对面山脉朦胧,云影流动。 望峰楼的老板说,如果是在晴天,可以看到远方的玉龙雪山。可惜,此刻,迷蒙雨雾阻隔了我的视线。 虎跳峡,还有玉龙雪山,不过是一个个斑斓却有着灰暗胎记的梦幻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