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即是归处。然而故乡却永远只有一个。 童年的岁月,代表了离乡者所有的故乡岁月。我自是如此,童年,是房前的月季花栀子花、是屋后的兰草花凤仙花;是小虫爬进南瓜心,是燕子飞入屋檐下;是盛夏的知了,是深秋的蜂窝;是春天的花环,是冬天的雪人;是天为幕地为席星为灯的夏夜;是草垛为掩枸果为炮秸秆当枪的冲锋;是拿着叉子上树摘柿子,背着背篓下田掰包谷;是野地里找刺泡,是枣田里打青果;是小伙伴们的打打杀杀,是榨坊里的吱里格拉;是偷偷摘来青色的桃叶橙,还问祖父甜不甜;是过年的花衣服、压岁钱;是初一的鞭炮十五的龙灯。 ――故乡,还是祖父的“打草鞋”、祖母的“跳房子”。 ――故乡,更是祖母的菜地,菜地里会长出期盼、思念、眼泪、笑容和幸福。 祖父已经走了十六年了,“打草鞋”也已成为历史。 祖母,踽踽独行的祖母,她的双腿越来越细、腿关节越来越大,“跳房子”是再也不能了吧!然而,在这16年里,她坚持自力更生,炊烟袅袅是她对家的理解,她种着三块菜地、甚至前两年还自己养猪。 每年的今天,我们都会回“家”,那里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家,却又是我们共同的家。祖母的堂屋里有一面照片墙。那是她的岁月,也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岁月。我和儿子的照片应该是今年才放上去的吧,放在她的大照片上面,她说,你看,我把你们两个紧紧的抱着呢!她指着那些照片说,这是雪儿,这是全儿,这是……,她又说,我想你们了,我就站在这里挨个的看。 我转身,装着去喝水,眼泪可以被热水的雾气掩盖;她低头,装着去放椅子,我却分明看见她红红的眼角;我不说,她不言,末了,我指着门口的地说,祖母,你可还记得这里,她说,记得,你喜欢在这里玩石子。是的,当年,祖母和我就是坐在门口的地上玩石子。 时光已经过去30年了。我坐在门坎上,轻轻的揉着她的腿。我想说,时光啊,你慢些走,我希望,这双腿可以再走很多很多的路。 因为祖母说,能做事多好啊,可以种菜,自己吃不完还可以分给你三叔、小叔和邻居,还可以做很多的腌菜,你们都喜欢吃的啊!“人家说,你看,八十几的老太太都比你种的苕大”,祖母把晒好的红苕干、土豆片装了两袋子,“你给带回去吃!”我还没来得及答话,她又搬出一个腌菜坛子,“这是你的,这是你小姑妈的”,袋子里是腌土豆丝,除了没有商标,和商店里卖的食品包装差不了多少,――她给我们做了这么多好吃的,还在装袋的时候想着我们路上的颠簸!记得第一次她让我们带的时候,我们都推辞,她很不高兴,自言自语说,“做了也不起作用”。自那以后,我总是会问她,“有腌菜吗?”“有苕干么?”她的脸笑得象盛开的芙蓉花!――“有!”“有!”“地里有!”“坛子里有!”“袋子里有!”…… 她一定是想借着这些表达她的爱!告诉我们她“能够”!每每此刻,我就会很心疼很心疼。我想不要,因为她每一个动作都伴着身体的疼痛,可是那是她满满的期盼!我有时候会想,也许祖母是算着这些日子准备东西的吧,要不,怎么恰好每次苕干、土豆片晒得刚刚好,腌菜也是刚刚好?那菜地定然是一年四季没闲过!今天,我们装着她的期盼离开,明天,她又开始新的期盼。当人,上了年纪,所剩的是不是就只有盼望,只有想念? 我们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可是老人,只有儿孙满堂的立在她的跟前时,才是她最幸福的时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