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时节,我和妻,回到了离小城120里我的那个叫做丰乐舍的故乡,帮助年过八旬的父母,完成这最后一茬的麦收。 我们早就一次次劝说过我的早已年迈的双亲,这七分的责任田,就不要再种了,让给乡亲们吧!他们嘴上答应,心里却总是舍不得。去年的秋收时节,稻子收完了,本来我和他们说好,不再种这地了,可等我刚刚回了小城,母亲又悄悄地在这七分地上种下了小麦。她在电话里对我说,麦种早买了,肥田的菜饼都留了,用来锄草的农药也备了,就只种这一季吧! 于是,也就有了眼下,我的双亲这最后一茬的麦收。 收割机,还要等个把小时才会过来,沐着夏日里近午的日光,我和妻,陪伴着父母,走在小河边也是麦田边狭狭窄窄的野径上,看麦。 这洒下了我的双亲点点滴滴汗水的麦垄上,一簇簇颗粒饱满的金色的麦穗,在微风中,骄阳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此刻,我看到了,我的步履蹒跚的父母沟沟壑壑饱经风霜的脸上,那难以割舍的满是依恋的神情。 我能理解他们这个时候的心境,那是厮守了这土地一辈子侍弄了这五谷一辈子的庄稼人,对于土地对于五谷的难以割舍无比依恋的感情。 或许,这是用什么样的文字都难形容,什么样的语言都难描述的感情。 从小径上,我们走到这七分麦地的尽头,隔着条米把宽的小水沟,就是一片10多亩地的高高的意杨林。 为了轻松一下两位老人的心情,我和妻,就陪着他们走进了已经是属于邻村的那一片林子。 头顶,从树枝树梢上漏落下点点滴滴的阳光;微风,吹动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鸟雀们,也在树枝树丫上,对着我们,啾啾地鸣唱。 母亲说,往昔在这七分地里劳作,或是在这片林子里休息的时候,这一只只鸟雀,也是这么鸣叫着的。它们,也通人性呢,早就熟识了这一对勤劳朴实而又善良的老人了。 听父亲说,每到田头劳作或在林间歇息的时候,他总会带来吃剩下的半碗饭粒,撒在地上,让鸟雀们在他亲和的目光下,自由自在地啄食。 也许,面对这一片意杨林,这一只只鸟雀,我的年迈的双亲的心里,又涌起了几多无言的依恋。 收割机,隆隆地开过来了,开进了我的父母劳作了一年又一年收获了一茬又一茬的这七分地的麦田。 我和妻,在把那一堆金黄的麦子装进一只只的蛇皮袋;而我的双亲,正捧着一捧颗大粒饱的麦粒儿,在正午的阳光下,在阵阵的微风中,细细地端详。 待到把手中的这一捧麦子放进了口袋,我的年过八旬的双亲,就在这刚刚收获了小麦,麦根还齐刷刷地竖立着的七分地里,一步一步,轻轻地走着,生怕惊动了他们厮守了一辈子劳作了一辈子脚下的这块丰厚的土地。 也许,我的年迈的双亲,正是以这么一种特殊的方式,在和这土地,作最后一次的深情的告别。 看着父母迷蒙的浑浊的有些湿润的双目,我的眼里,也噙着泪水了。作为他们的儿子,作为曾经在这块土地上风里雨里泥里水里劳作过的农人的后代,我能够读懂,他们此刻这难以名状的复杂的心情。 离开丰乐舍,他们就要永远地生活在我那小镇上的小院里了。可故乡的那块土地,那条小河,那片树林,那些五谷,依然是我年迈的双亲,在最后的岁月里,精神的寄托,生命的泉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