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明月一直情有独钟。我想这于我晚睡的习惯有关。这么多年来,我看过很多地方的明月,有中国的,也有外国的。然而始终觉得月,还是故乡的最圆、最美。当然,作为一个云游四方的人,不免经常"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故乡的明月之夜却是每次必在脑海里回想的。
在我的印象里,春天的明月是最美的。在春风似剪刀的四月,当柳枝刚发出鹅黄的嫩牙时,一轮蛋红色的满月会在傍晚从东边悄然升起。这时常有孩童吹着用柳树皮削成的哨子,和着夕阳下灿烂的粉色杏花、初春油亮的红玉色的杨树嫩叶及遍地绿油油的麦田,构成一幅极美的北方春日画面。
如果说春天的初升之月最美,那麽夏季的月夜就充满诱惑了。银色的月光像流水似的,随意漫游于房屋和树木之间。宋人张先关于影的诗句,恰如其分地描绘了夏日月夜的迷人:"中庭月色正清明,无数杨花过无影"和”云破月来花弄影”。北方的春末夏初气候温润,杨絮从杨树圆圆的叶丛里飘然飞出,俨然无数的小仙女登临人间,在皎洁的月光下随意漫舞,却不留下丝毫的倩影,别添一种朦胧的美。我于夏日的月夜,最喜徜徉于中学母校后边的荷花池,或许是受了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一文的影响。在柔和的月光下,曲曲折折的荷花荷叶似一群静舞的少女,夏日的蛙声倒似她们的伴奏了。最妙的是,围绕荷塘的一圈垂柳,在银色的月光里,随着夏日的微风轻轻地摇摆,洒下斑驳的树影,就像一群妈妈在为女儿们的出色舞蹈欢乐地鼓掌。这时无论是一个人独自漫步,还是与一好友清谈,都必是流连忘返到深夜了。虽然我已离别故乡多年,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月夜荷塘的幽幽荷香和垂柳的婆娑树影。
秋天的月最白最亮,尤其是近午夜的满月。那月儿就像一盏巨大的天灯,照亮了世间的一切,使房屋和树木都留下突兀的影子。那月光是如此之亮,月夜竟如白昼一般。在我记忆里的中学时代,教室的灯光在夜自修之后是统一熄灭的,但常常有勤奋的学子秉着明亮的秋月继续读上一会的。我想古时寒士"映月读书",也必最喜读于秋月之下了。当午夜过后,常有雾气降临。于是月色便与乳色的雾霭交融,整个大地便似吴刚的月宫一般,影影绰绰地笼罩于神秘的仙气之中了。如果嫦娥仍在,必会忍不住携玉兔来人间一游了。
冬天的月,似乎离的很远,加上北方的冬夜相当寒冷,很少有出去赏月的勇气和雅兴,反而留下的印象就不多了。
今夜又是月明之夜,但是走过的每一处都是明亮的灯火。这灯火照亮了黑夜,同时也把大地母亲的月光给喧夺了。生活在现代的人,也许很少有人再注意到明月的美了,或许这也是我时时怀念故乡明月的缘由了。
(一鸣 2013年三月二十六日完笔于多伦多的明月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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