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而稀落的蝉声响起的时候,我知道,这个夏天是来临了
尽管我并不喜欢夏天,那是如此的溽热,从来不曾有过春天和秋天的诗意,在色彩上,没有春天的清新,特别是春天的枝头上的鹅黄嫩叶,还有沾些许露珠的花苞,总是让你为之着迷;也没有秋天的绚烂,秋天,红叶如燃,潭水寒彻,烟光凝而暮山紫,总是会动人心弦。
可是夏天有蝉声,在暮春过后,聒噪的蛙声过后,蝉声响起。这小生灵,想是在蛰伏了几个春秋,在黑暗的泥土中憋了许久,现在破土,蜕壳后,必要来一个扬眉吐气,尽情地呐喊、歌唱了,一股劲地要吐尽满肺的浊气。。
倘若是乡村,又倘若有一间土墙瓦屋,甚好,若然在四周还有一片竹林,那可是妙不可言。夏天的竹林是没有雾气的,但从竹梢散发的水气依然能让人感触到夏之晨的清新和微凉,此时,蝉,是沉默的,一切的喧闹让给了鸟声,鸟语没有像蝉声的热烈,声嘶力竭,可是却透出一股空灵。我们可以选择慵懒地躺在床上,或者可以搬张竹床放在庭院中,透过油漆褪尽的木窗,可以听到鸟的歌声,多好,枕在鸟的歌声中沉沉欲眠。连那梦,也带有竹林的清凉和寂静。
一个宁静的上午过去,日当正中了,步出老屋,踩着竹林下的小径,好享受这夏日的阳光,漏过碧绿得出油的竹叶,洒下来,洒下来,依然落在竹叶上,落在小径的枯黄色的竹叶上,泛出金黄的闪光,恰如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画面是那么厚重和深邃。蝉声忽地如约地响起,那鼓与呼呵,没有预告,没有任何前奏,徒地排山倒海般压下来,拼命地涌进耳朵,挤压着,冲击着耳膜,震耳欲聋。竹林边过往的农夫擦肩而过,问个午安,都要咬着耳朵大声吼着,回应的人好不容易听到了,掉过头来,也咬着对方的耳朵,粗着脖子大吼着午安,那情形,真逗,连个问候,也被蝉声干扰得要面目狰狞连吼带叫才能送出。
一二个小时过去,这大合唱就真的如有指挥棒在玩弄着一样,先是这片这静下去了,另一边跟着安静下去,后面还余音袅袅,最后只留下我们脑壳儿的嗡嗡作响了。
如果是在安静的夜晚,更妙,夜色降临,几声狗吠,远处的小树林便会响起蝉声。也许这个晚上兴致索然,只是依依丫丫几声,似与狗吠你问我答的,互相呼应,但终究是答非所问啊,索然无趣,便又让夜归于沉寂。只余下那些小虫的声音,那是夜的精灵吧,来收复领空呢。
可是遇到一个沉闷的夜晚,蝉这小家伙,是不安分的,先是稀稀落落,好像是约定一样,总会有些带头响起。如农夫劳作时用来解闷的二胡音符,嘶哑,苍桑,抑扬顿挫,雅致有韵,如歌如泣,透出几分悲凉。此时如再燃一堆篙火,火堆里发出哔哔剥剥声权当是那一片蝉声的伴奏呢,如一支乐曲的鼓点。过一会,我们竟会发现,那在夜里歌唱的幽灵,已跳出竹梢,越过竹叶,就在火堆上空横冲直撞,不惊奇吗?难道有火中的鼓声召唤,就扑向火堆了?并非只有小蛾向往光明的自焚,那蝉,也有血性和勇气的。我们赶快灭了篙火吧,在百无聊赖的夏夜,总要有蝉声的点缀呢。
夏日听蝉,每个人都会品出不同的人生况味,有人听出苦难,有人听出欢乐,有人听出悲凉,有人听出欣喜。农夫听出劳苦,士子听出鼓舞,官宦听出位高权重,高士听出舒适闲情。虞世南的蝉,“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那是自命不凡,非我辈能仰止。骆宾王的蝉,“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是愁云密布的,孤独无助的。李商隐的蝉,“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一腹牢骚啊。
好想找一个夏日的午后,寻一间老屋,在那布满青苔的庭院,摆上一壶香茶,邀三五知己,品着清香,一起等待那片久违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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