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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土情思

时间:2012-11-22 09:50来源:天涯文学 作者:雪野狂客 点击:
  回想起爷爷的事来,这自然是一个安慰。爷爷早年竭力把父亲供养成人,可没得到儿子在心灵上的一点补偿,就阖然长逝了,想起来,很令人内疚。那几年,一来说贫困,二来说交通也不便,一来一去路费就是几十块,扳住手指头数数,要干半年活哩。一次,爷爷听说

  离开家乡几年了,因为工作繁忙,没顾得回一趟老家。奶奶如今健在,七十五岁高龄了,四叔近日信中说,她总是不住地唠叨:你二哥一家一走几年了,你们就这么放心,不知还能再见见面不?一面拂拭着眼泪,一面自言自语,像问自己,也像问别人。


  其实,父亲每年还是回老家一两趟的,大都是出差中途路过。家里有一个大伯,六个叔叔,算起来子孙一大堆,也够闹扰人的。每当从四叔的来信中看到那些话语时,心中五味俱全,辗转反侧直到深夜。故乡虽然偏僻落后,但她毕竟哺育了她的儿女,教他们怎么做人,怎么生活,作为一个羁旅在外的游子,能忘记这些吗?


  每逢星期六吃完晚饭,全家人都会聚集在一间大房子里,不约而同地谈起故乡、故乡的一切。从村东头的老队长银山,谈到村西头的大肚子冈;从村南的李屯,谈到村北的四合村。好几次,弟弟都要嚷着回老家,母亲把脸一沉:现在主要是学习,待来年,你们毕了业,假期一起带去。一时全家都沉默了。昏黄的灯光注满了小屋,风吹过来,电灯泡晃来晃去。


  父亲久闭的眼中放出光来,他兴奋地掰弄着双手,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今儿就去信,要你四叔把奶奶送过来。”说完,拿本稿纸上北屋去了。


  回想起爷爷的事来,这自然是一个安慰。爷爷早年竭力把父亲供养成人,可没得到儿子在心灵上的一点补偿,就阖然长逝了,想起来,很令人内疚。那几年,一来说贫困,二来说交通也不便,一来一去路费就是几十块,扳住手指头数数,要干半年活哩。一次,爷爷听说要他去济南看看,气得直撇胡子:哼!有啥看头,一眼就值这么多钱,还不如到城里吃它一口!大家明白,爷爷疼钱。再说,爷爷那时还能动弹,刷锅喂猪、割草放羊,里里外外确实离不开他。平时,在亲戚家住上一宿,就惦记的不得了,第二天天刚亮准吵吵着要走。在省城一住个把月,对家里的事,他能放得下吗?


  对于城市,爷爷是倾慕的。那高楼大厦尚不必说,单那夜间闪烁的霓虹灯也胜似看初春庄里的一台戏。在家乡,每月初一、十五一大会,二十五一小会,他会会必到。从我们村到县城来回近三十里路,那时没有自行车,可爷爷肩上搭个破毛巾,顶着骄阳烈日,一气竟能走单趟。到城里大不了两个烧饼一碗肉卤面条,再就是饱一眼百货大楼这个“万花筒”的眼福了,回来差不多尽是些猪链子、羊链子、老鼠夹子在肩上搭着。小孩们喜的是吃零嘴,所以我们很少去接他。爷爷一走,家里的乌七杂活就落在了奶奶肩上。奶奶脚小,进出猪圈不易,气得就用拐棍捣着地骂:


  “这老不死的,看我不给他钉个蹄掌!”


  爷爷闲不住脚,自然就穿鞋废,三四个月一双。可奶奶恨的是:爷爷坐不住家。


  是的,爷爷坐不住家,他的心时刻在家,而他的身时时忙碌在外。当一些上年纪的劝他“你这把年纪,享两天清福吧。”时,爷爷直摇头。因为八叔尚未成亲,他要看着儿子们都有一个巢窝。


  在爷爷去世的头天,那时他已是卧床不起好几个月了。当他听到大街上有羊贩子收羊毛时,不住地叫:“振—兴,振—兴。”“振兴”是四叔的名字,四叔一辈子没成个家,默默无闻似一头牛,他在年幼的叔叔眼中,俨然如一位父亲,所以老院中的大小事都要由他来过问。大家知道爷爷已近病危,以为他有什么事要交代,慌忙把四叔找来。


  四叔立在床头,问:“爹,你有事,说就是了。”


  爷爷睁着阴翳的眼,“现在羊毛不能剪,天气热一点儿,一斤要高三毛钱……”大家悬着的心一下放下来,原来是这件事。“给你二哥的电报拍了?”爷爷很轻很轻地问,象是从口中呵出。大家都安慰他:昨天下午拍的,恐怕现在正来着哩。爷爷听完,若有所思地合上了眼睛。


  爷爷走了,那正是家乡时运刚刚好转的第一个年头。他多像江河中奔流不息的一滴水啊!爷爷在世虽未游闯过雁南塞北,可他一生在巴掌大渍满汗水的土地上走过的足迹,有谁丈量过呢?


  每年的农历三月十四,是爷爷的祭日,在父亲心里是注满了铅的日子。平时父亲一看到日历表上用钢笔重重圈过的墨框,就唉声叹气好几天。我们知道,这是父亲失落中遗憾的日子。不过,现在大家对父亲提出的这个问题,惊喜之际亦有几分余虑:一来是奶奶年纪大了,她肯来吗?二来是纵然肯来,一天的长途颠簸,她能忍受得了吗?


  当晚,父亲匆匆写了封短草,第二天连同路费一同寄出。可接近严冬,四叔才把奶奶送来。母亲一脸的不高兴:你二哥催你几遍了,恐怕家里的活忙完了,才放咱娘来的吧!四叔满头草沫,讷讷应承:今年豆子特别好,熟的晚点,听说明年黄河涨大水,就趁空垫了几天房台。母亲冲了两杯红糖茶水,一来驱寒,二来解乏,然后就忙着做饭去了。


  奶奶见到我,一下子拉住我的手,浑浊的眼流泪了。她用袖头抹了好几次眼角,才说:


  “你就是……红亮?”


  我点点头。


  四年不见了,小弟很忸怩,父亲硬把他从北间屋拽出来。奶奶细细打量了好长时间,才颤悠悠地叫了声:“小——红——文!”


  奶奶苍老多了,身子骨大不如那几年扎实,背也驼了不少,走路蹒跚,眼神滞呆了许多。奶奶却很兴奋:“能见到你们,就满足了。你看,我的眼一点也不花,夏天吃了你四叔剥的刺猬肝。”奶奶高兴,我们的心就放松了许多。我望着奶奶的满鬓霜发,一股人世沧桑之感涌上心头。我对奶奶说:“奶奶,等天暖和了,我找个车子推着您转转看看。”


  这一夜,下起雪来,顺着灯光望去,窗外已苍苍茫茫。奶奶颠簸了一天,现在已经熟睡。屋内泛着均匀的呼吸声。忽然,从北屋传来喁喁呓语:


  “啊,都说明年黄河发大水,我看就不准,这么大的雪,准是个好年头……”继而又朦朦胧胧地听到“亮他娘……这么大的雪,明早你就不用起那么早了……”


  母亲也醒了,披衣下床,给奶奶掖了掖被边,轻轻地说:“娘,您就睡吧,现在才两点多哩。”


  奶奶,这是您“客住”在外的第一夜,您就放心地睡吧!我想:您那浓浓的六角梦,已悄悄绽放在黄河滩的上空,正无声地飘落入溅起层层浪花的河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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