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家人都在。
妈在厨房里一边洗碗一边自顾自的唠叨,什么我们这些家伙只管吃饭,不管洗碗;东西拿了从来不放回原处,她这个老妈子几十年跟在我们屁股后头收收捡捡……
我跟爸爸坐在院子里喝茶,没有回应妈,她的这些细碎的唠叨,就像洗碗的时候那种锅碗瓢盆叮当作响声,一直响了几十年,乍一听好像挺响,细究却没有太多实质内容。
院子里月光清亮,我们喝的是高山铁观音,浓浓的茶香冲出壶嘴在杯里打了几个旋就散开了,月亮收去了茶汤的琥珀色,却把自己跌在了杯子里。
就着一院子月色喝茶,茶味悠长。
一棵矮矮的绣球花树,远远的站在院子那头,这花一开起来就没完没了,浅紫色的小花挤在一个枝头绽成碗口大的一团,这样的花团有上百个,整棵树花多叶子少,显得有点繁杂。
我常笑它是一个不懂得打扮的姑娘,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顶在头上,有一回拿出剪刀想帮它弄得婉约一些,妈说,人家天生就喜欢开得这么热闹,你剪它干什么。
我想想也是的,如果喜欢优雅清淡的花,可以种点别的,既然种了这个热烈的绣球,那就随它高兴,任它热烈了。
月光下的它,幽幽的回应着月色。
挨着绣球的是药百合,这些百合虽然花没有绣球花多,却比它更张扬,它们比任何花都长得高,顶着数朵百合,那些桔红色的花就像是盛开的一瞬间爆炸了一样,细花瓣全部向内弯起,一根根长长的花蕊也四下乍开,就算在暗夜里,这些“喇叭”还朝四面八方的张着,声势不减,要是能听见“喇叭”里在喊什么,想必很有意思。
院子门口的樱桃树,在月光下只是一团暗影,一只小鸟扑愣愣的飞了下来,扑腾了几下,又归于安静,“它肯定是做梦掉下床了”,一瞬间我就为心里的这个想法乐不可支了。
哪里飘来一点若有若无的香气,我猜是“结结树”开花了,我们不知道它的学名,就给它取了一个,原因是不知道是谁洞悉了它的枝条特别柔软有韧性的秘密,就把它打了很多结,然后它就长成了一幅,浑身都是瘤子,别别扭扭的怪模样,它的叶子也很少,开拇指大一团团的小黄花,也看不出哪儿是花瓣,哪里有花蕊,就这样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那么一团小花,香味却特别浓。
它其实不在院子里,在樱桃树的后面,清风把它的香气稀释,然后送进院子,让一院子月光都有了香味。
我打来一盆水放到爸爸脚边,盆里一轮月亮晃动不休,他把脚放在盆子里,哗哗的撩水,妈也出来了,她摇了摇茶壶,空了,顺势把茶渣倒在花丛里,接着把茶杯,桌子上的杂物都收了进去,开始关门窗。
“这爷俩,憨坐一晚上了!”她说。
她不知道,每次有人问起哪些时候让我感到幸福,我都会想起这样在月光下憨坐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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