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表,已是下午四点。吃过感冒药后,这一觉着实睡得憨实。刷牙,洗脸。一抬头,看见耀眼的端午前一日的阳光,看得见半空热闹的、滚烫和闷热的介质。岳父家西边一侧邻近马路,马路一隅靠近老婆房间的是一株茂盛的、叶片宽大的、叫不出名的巨大乔木。我前两天到来,为赴岳父六十的寿宴,因为紧接的端午,中间并没有回家。或是感冒身体发热的内因,或是天气?情义?端午节的前一日,我在岳父家,在长沙城东部一隅,开始想家------想湘东偏僻角落人口不足三百的小山村。每逢佳节倍思亲,看来不只适宜于重阳。我抱着十个月大的女儿,认真地面对她,背诵这首着名的古诗,女儿同样瞪眼认真地望着我,然后咧着嘴,对着很少陪她的爸爸笑。
昨天接到妹妹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说,她已回家吊节,在醴陵的妹妹,提早两天回家,看年迈的父母,肯定能宽慰老人寂寥盼望的心。这是养育儿女的好处。三节两寿,人伦之乐。人生沉浮,总该有些愿景和支撑。
其实循环重复的场景,鸡鸭鱼肉,用心的置备,用心地细细地洗。过节这两天的父母家人也分外的和蔼,亲切,然后盼亲戚,迎亲人,聊天,吃,喝,看电视,打牌。记得有整整十年,我没有在节日里可以带回家的女友,而住一起的哥哥又习惯在端午的头一天去往他岳丈家吊节,远嫁的姐妹又往往只在端午节那天往家里赶,于是,像这样的端午的头一天,就剩孤单的我陪伴年迈的父母,这时候,往往只剩电视,剩正对电视的靠墙一隅的沙发和电扇,我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看父亲声响很轻地杀鸡宰鸭,看同样安静的母亲淘米煮饭,做几样精致的菜肴,吃很早的晚饭,然后一家三口晚饭后坐地坪里纳凉,静静等待明天依次归来的亲人。
想这样的场景会是一去不复返,结婚生子,然后,在节日里陪老婆,带着女儿去老婆这边的亲戚家尽孝。包括端午,春节和中秋。想这样的节日同样会越来越被重视,这很重要的原因里包括了汨罗江畔殉情的夫子,包括了我所甚是惦念的海子,我记得有一年端午,湖南卫视在端午节那天推出了海子那首着名的《祖国,或以梦为马》。感动得我一塌糊涂,只是此后,再未见卫视在端午节里推出如此厚重感人的节目。
节日就是有节日的氛围,昨天路过东屯渡,看到河边插满的红旗和河里停满的龙船,心里就有了澎湃和感应。想起前两日去河边一食品厂,听一老板提起花桥村的干部为了举办龙舟比赛请村上打流的人挨个企业去收龙舟赞助款的事,也就想起了这个世界的人心。有一天看一朋友签名上“形势大好,人心大坏”的缩语,觉得确实形容得恰到好处。但世事艰难,世事毕竟还是在艰难中前进,在艰难中,有正义和诚实感的人毕竟还是想在艰难沉郁中努力打造一片澄澈的天空来,这,是很好的,这也会是我们奔向美好将来的精神法宝。
想大了,又回到原点,想起人口不足三百的小村,端午前日,家家菖蒲艾叶,家家早饭提前,妈妈又开始在热气里忙碌,搓围裙和傻笑。父母讷言,他们不说,是不是并不代表他们不想念他们的小儿子呢?我想这是一定的。哪有父母不心系自己亲身骨肉的呢?所谓的希望儿女飞得更高,去得更远,也只是因了儿女的事业和功名不得已的忍痛割爱吧。
前阵子和哥哥意见取得了一致,把老屋的地坪修缮好,嫂子却不甚同意。这一次,一贯听嫂子话的哥哥却出乎意料地坚定地和我站到了一边。我见哥哥意见如此坚定,并没有多言,其实我懂得,嫂子之所以不同意,是因为嫂子并没有在老屋里度过她的童年和少年,二十多岁后,嫂子才半路而来,跟着哥哥,留在了小山村。而我和哥哥,自呱呱坠地起,便将一切留在了老屋,我和哥哥的根都留在了那里,这份深情,无法用文字阐述得更精准很细致。这是每一个中国人关于故乡,关于槐树,关于古井的最深刻的生之原点、归宿和印痕。就连没有多少艺术细胞的中年男人哥哥都懂得。这是老屋,这是一棵树的老兜。正如我这个一直想走出山村,走进城市的三十而立的男人一样,我慢慢融入城市,但每每像这样的,有着很民族很历史的节日前后,我依然会不知疲倦无怨无悔地痴痴回望,回望我童年的山村。这想念,无可厚非,亦缠绵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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