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过一群鸡。每天，那只健硕的公鸡，都趾高气扬地，领一群母鸡在场边刨食，那骄傲的神态，仿佛被嫔妃簇拥的皇帝，还不时抖抖浑身彩色的羽翼，伸长了脖子，喔喔喔地叫几声，仿佛在向别家的公鸡宣告，哼哼，这一群小母鸡，你们就别惦记啦！

　　为了这群鸡，我动了不少心思。那原先的鸡圈，有偷工减料的嫌疑，一场大雨还没下完，就倒成了一片狼藉。后来重新选址，规范施工，在窗前的枣树下，修建了一幢两层的鸡舍。红砖黑瓦，用料考究，在整个村里的鸡舍中，属于高档小区的级别。可惜鸡们不肯领情，大概是夏天太热，鸡舍里又没有排风系统，加上它们自己也不太讲卫生，味太大，都不肯进去。那只大红公鸡带头闹事，天一擦黑，就一跃而起，扑楞几下，飞上了枣树。那几只母鸡见了，都欢呼雀跃，排着队，也飞了上去，按级别高低蹲在粗细不一的树枝上，咕咕咕地叫几声，就算打了招呼，安然入睡了。

　　从此，每天清晨，我都听见这只公鸡清脆的啼叫。它先是叫一声，紧接着，远远近近，此起彼伏，别的公鸡也都扯着嗓子喊起来。

　　那时，天还没有完全亮。但只要听见鸡叫，就要赶紧披衣起床，烧火做饭，喂猪喂鸡，然后趁着早凉，去田里干活。

　　这样，时间长了，倒和鸡们有了心灵感应。有时鸡还没打算叫，我就醒了，翻个身，咳几声，那鸡叫声立刻响起。

　　就这样，我渐渐习惯了这些住在高处的鸡，也渐渐习惯了每天清晨那清脆高亢的鸡啼。直到那年冬天，那一群鸡与我不辞而别。

　　我早就担心那一群鸡的身体。三九寒天，有时还飘着雪，它们还住在树上。我怕它们冷，媳妇却说，人家都穿着厚实的羽绒服，怕比你暖和呢。我就有些放心了。有一天夜里，下着雨，加上晚上喝了点酒，夜里睡得沉，第二天醒来，天都亮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我和媳妇面面相觑——是鸡啼！今天没听见鸡的叫声。我俩穿衣下床，想开门，门却被铁丝从外面缠死。隔着窗户喊了邻居来开，而那枣树上，连一只鸡的影子都没有了。

　　大概就是从那一年冬天开始吧，偷鸡贼风靡乡村。不论是在窝里的，还是挂在树上的，也不论是在院里的，还是呆在笼子里的，只要上了眼，自然不能逃脱。一直到现在，村里养鸡的人家越来越少了，每天清晨，也就很难再听到那鸡的啼叫声。

　　许多年过去了，我还怀念着那一群住在树上的鸡，怀念那清脆高亢的啼叫，还有那一段渐行渐远的乡村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