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在地,长在天。”这是句俗话,也被称为老古理。许多老人常把这话挂在嘴边,其实也就是一句庄稼人对气候的无奈叹慰而已。
腊月一过,干旱来临,山村里生活的人都习惯了,都不再去谈论这些了。每年的枯水季节都有那么三个多月,既然也就不会再去认为天理不公道。
记忆一直清晰的雕刻在脑海中,每年到二月,小空山的那段崎岖而狭窄的山道总回响起沉闷声,而后是清脆的哐啷声,是洋桶撞击车边的声音。很多人或许不知道为什么沉闷变成了清脆,是因为车变了,从木架边到了铁架,所以声音也就变了。声音变了,生活变了,山村也逐渐的变了,没改变的是干涸的季节,没改变的是自然环境,甚至加剧的干旱。
腊月到三月不下雨也就罢了,就连五月到七月也严重缺水了。还记得去年七月回家看到的景象,烟叶蜷缩了起来,刚含穗的玉米叶全部干得成尖刀般的指着天空,都在叱责着上天。
今年依然如此,池塘干了,就连浑而发臭的水都只见黑色的淤泥了。水淹地里,红土地龟裂了,是被烈日割开的痕迹。枯草飘摇着,一丁点火星都能引发大火。牛羊们一出圈门自然也认定了那条山路,猛冲猛跑,是渴的。人嘴唇都是裂的,脱了一层层的死皮,有的还有血迹。这一切都是干涸所为,是天所为。
烈阳换成了阴云,冷风渐起,雾气笼罩,冻得人的手脚发红,发肿,只能依靠不断的舞动手中的农具来保持身体的暖和。酷寒和炎热交替着,折磨着村子,一滴春泪都不曾见,自然也就不怜惜脸朝红土背朝天的人儿。冷风的人儿抹了抹焦了的额头,仰望天空或许会咕哝句:老天咋个还不下点雨呢?
桃树,李树的花谢了,花凋零了自然也就挂果了,可连果也凋零了,干旱又一次侵袭着这片红土地,无情地收割着刚出生的果儿嫩芽们。平时喧闹的鸟儿也都哑了,不再吵闹了。牛刚拉过的尿,牛一走,鸟就来当水喝了。
水是从山那边拉回来的,靠牛一车一车的拉回来,漏了一滴都要用桶去接住,真的很贵。应了那句春雨贵如油,应该是叫春水贵如油。
刚准备晚饭,二哥来了,哥两也就一起喝了两盅。酒过三巡之后,二哥说话了,说的也是我最担心的事。
二哥说:“永啊,再这么干,今年估计大春又无望了,三年了,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是啊,第三年了,已经过了两个整年了。两年里小春全部干死完,颗粒无收,大春勉强得一点,子水也都不饱满,烤烟也是小且薄,没什么分量,卖不得价钱。恍惚了下让我想起长辈常念叨的那句,五八,五九年干得连面蒿都不长,难道又要如此吗?踌躇着不知道怎么接二哥的话,到是旁边的父亲说了句:“天大由天。”
“叔,这牲口要喝水,烟苗等着要育,你家不种烤烟那当然是不愁了,我们呢?”二哥的话里有点火药的味道,对父亲的那一句天大由天很是不满。
父亲低下头用手抹了抹在水烟袋上还冒着烟的毛烟,看了看二哥也没说什么了……
“拉吧!”隔了好一会,父亲无奈挤出了两个字。
二哥摇着头说:“叔,你就算现在能拉水育下去了,难道等移栽进大田里还拉水浇,能拉得这么多吗?”
“种在地,长在天。”说完这句后父亲再没接话了,一直在那抽着水烟袋听着我哥两聊。
二哥听了也接着句:“行,要是今年还是干,我就把牛卖了,收下被子去城里打工,给人挑沙灰也比守着这些薄田强。”
“哥,城里也不好过,农村人,又不识几个字,光靠挑沙灰,能过一辈子吗?你不想下这些年去了广州、深圳、温州打工的有多少个,能过得下来的又有几个?”想到打工的农民工都是因为土地少才去的,也劝加反的说了二哥一句。
“叔,你看永这话,难道去挑沙灰不比守在这几亩地里等着干死强?”连续两个年头的干旱的困绕,二哥家刚起了房子,本就不宽裕的生活逼得他准备去打工了。
“哥……”我不知道怎么劝二哥了,结巴的只叫了一声,是啊,自己无权驳斥二哥的话,想到那些因干旱而落花甚至枯死了的豌豆和麦子苗,什么话都咽在了喉咙。二哥起了打工的念头,这也不能怪他了。
“种在地,长在天。”是句老古理,是农民们在自然灾难面前的自我安慰而已。山里人的生命力很强,面对枯水季节,大家都忍了耐了,车拉肩担的度过那年复一年的枯水季,可谁知道,这两年连雨水季节缺水,那就真的无法忍耐了。如果干得连种都种不下去,谈什么长在天呢?离乡背井的农民工又徒然增加了许多,是自然的力量驱使他们这么做的,是无奈的,谁愿意呢?
想着那池塘边干开了的裂缝中,不断的冒出一些鲜嫩的草芽,不禁起了个可笑的想法,禾苗也能像草般的顽强,那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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