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回老屋,是给赵伯吊唁而去。赵伯家与我的老屋隔着一条架着长麻石桥的河,却是了两个村。
午饭过后,还没有决定就要返回,他突然就提起:去你的老屋看看吧。我没有回绝。时光匆匆,第一次引他从老屋前经过时,是整整十二年前,还没有我们的小丫。那一次,却只是路过,遥相望了两眼。这是第一次了,我真正要领他走进我儿时的老屋。
远望着的时候,还是儿时的样子,红砖墙依旧,屋前的水塘也是老样子。只是,那围墙里不知是何时已建起了二屋的楼房,一时,就像给我的脑子里硬塞进了些儿时陌生的记忆般。但,依旧有那童年的笑声在唤着我一步一步走近。
在水塘的这头久久驻立,给他讲我童年放鹅的路线。那时,水塘边不像现在这样杂草丛生都无人管,更不会没有路。我用手指着隔塘的堤岸:小弟十岁那张照片,便是坐在那里照的了。顺着走到围墙下,那经过的一栋栋的楼房我只能靠猜测的心来估计是哪一家又哪一家的了。
到老屋门口时,才发现,院门口的方向已做了改动,于是,给他比划了半天,竟然也没能表达清楚。走近去,院子里正摊着稻谷在晒着,右手边的小菜园顿时让我亲切无比的笑了。院中的两个种着四季青树的花坛不在了,那棵芙蓉树也没有了,更不要说靠近山旁的那个丝瓜架了。整个院子都感觉好小了。
当年老屋卖给了隔邻的雪姐家。我还一直记得雪姐年轻时的模样,她常带我们姐弟几个玩,她的屋子里还帖着李谷一年轻时的画纸,她年轻时的笑也如昨天般。后来,她谈恋爱,也是同村贺家的辉哥,再后来,他们结婚,我们搬走时,就买下了我家的老屋,当时,是村子里最洋气的房子和小院。
屋子的门大开着,却不见人,我一边嘴里问着有没有人一边走进堂屋,侧头就看到雪姐一家正在侧厅里吃饭。如果我不叫雪姐说我是谁,她怕是一下子认不出我了。是啊,我不是长大了,而是成熟了,也胖了,哪能和当年离开时那少女的样子比呢。贺家辉哥在外打工,饭桌上还有一位老人和两位年轻人,老人埋头不说话,那女子看起来笨笨的身子竟然是有孕在身,一时我竟不知道如何打招呼。于是,笑着说,你们吃饭,我们在外面看看。
小院还是那时的小院,怎么就小了呢?围墙也还是那时的围墙,怎么就矮了呢?菜园的围墙上还摆放着几个很有些年头花盆,我很是欣喜地告诉他:这是妈妈当年种花用的花盆呢。而小菜园,仿是就几块地的大小,他问我:一直就是这么小么?我一时语塞,那时真的很大的。真的…还记得靠近水塘那一侧,是应该有棵梨树的,如今自然也是没有了。
在新建的小二层楼房的里侧,竟然还有一间平房,单开了两扇门,我端详了好一会儿也没弄明白我到底是儿时老屋的哪一间了。而平房的左侧,傍山的那一边,我也寻不到了儿时的记忆了。
他突然就笑我:不是儿时的忘记那么清晰么,十几岁离开的地方,怎么面对着这里,就说不清了原来的模样呢?正说着,屋里的人吃过饭出来了。抬眼望去,才认出那老人却是贺家辉哥哥的妈,也就是雪姐的婆婆。我过去问了声老人好,不想老人认出我的同时,嘴角抽动着,眼里就噙了泪花。本是说要走的,这一下,又拉了老人的手进屋坐了下来。
于是,与贺家婶子还有雪姐聊起了天。也才知,那两个年轻人,是雪姐的小女儿和上门女婿。再一算,雪姐竟也是近五十的人了,而当年,在我手上抱过的小文文也快要做妈了。话拉开了,就说起很多童年的事,一直说到建老屋之前的那个两间房的前老屋,说到酸枣树、泡桐树、小花猪、廖家奶奶、顺爷爷,……也聊到三、四岁的时候妈妈去城里把我寄在贺家婶子屋里同她睡的事,惹得婶子又是眼泪差点掉下来。大家都很诧异我对童年的惊人的记忆力。
走出院子,龚家的八婶子正好坐在自家新建的楼门前晒太阳,这个当年的邻居婶子与我这个当年的小女孩竟有些相对认不出的感觉了。离开老家二十年了,我真的已无法确认当年的长辈还有多少依然在健康地生活着,而自己在日子里的日渐成熟也早就失去了当年的模样。或许,一如我身后的老屋,终只能留下些永恒的回忆,却是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
返回的路上,彼此沉默着。我竟无心知晓他会想些什么。身后有着我老屋的小村庄即使失去了原有的模样,变迁了我儿时心中的容颜,却依旧可以清晰在心底;而身边的彼此呢,依然是当年相爱时熟悉的面容,近在咫尺却在岁月的玩笑里走着永远平行不会相交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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