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青年男女到了婚嫁的年龄,自己还没着急,那些媒人们便先上了心,说谁谁家的小子长成了,谁谁谁家的妮子排场哩,该给他们说个家了。
乡村媒人,不是谁都能当的。首先媒人要腿勤快,不怕苦、不怕累、不怕麻烦,说一个媒跑十趟八趟也心甘情愿。另外要嘴会说,能说到男女双方的心窝里去,乡下人说谁“长了一张两头白面的嘴”,就是说媒人的,因为只有把话说得两头听了都得劲才中!媒人更要心眼好,一是一,二是二,不能两头糊弄,更不能两头捣。
乡村媒人多半是男的,女的很少,这乡村的家庭结构有关系,女人主内,男人主外,自然而然男子的接触面更广些,哪村有个好小伙好姑娘,他们都清楚。当然,也有不少男女媒人结合起来去说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那说媒的成功率就高些。
乡亲们说:“谁说够一百个女儿媒,就能成神仙。”神仙自然是受人崇拜、受人尊敬的,从中可以看出乡村媒人在乡亲们心中有多高的地位了。他们说媒都是尽个心,是不收啥报酬的。要是谁贪了心收了乡亲们的礼钱,那他就别想在媒人圈中立脚了。
我和妻的媒就是由中叔说的。那时俺家穷,爹去世了,娘带着我们住着几间破草房,我上不成学回家种地了,还啃着砖头似的书,成了十里八乡都有名的书呆子。
中叔对俺娘说:“嫂子,我想给娃说个媒,你说中不中?”娘说:“哪会不中?中!可就是又让你吃苦受累了。”娘边说边叫我给中叔掂酒去,中叔拦住我说:“我一不吸烟,二不喝酒,啥也不叫你破费,多好的娃,改成家了,不是给嫂子说哩,我整天着急的很!闺女是俺表哥妮儿,长得中,心也好,哪儿都不赖,跟咱娃可搭配!你尽管放心,我就是把嘴唇再磨薄些,腿再跑短些,也要把娃的事说成!”
乡村媒人说媒都是在夜里行动,这样不耽搁白天干活。晚上,人们都在家,他们却连着脚跑,来回奔波于男方和女方之间。其实,乡村媒人是在牺牲着自己,幸福着别人。
媒说成了,男方自然高兴,按乡村的习俗,自然是要摆一个整桌,请请媒人,请请女方家的亲戚来贺一贺,过个帖,男方也要给媒人封个封子,以表示对媒人的谢意。我和妻过帖的那天,宾客们都给中叔敬酒,说他是今天最该喝酒的人,又办了一件大好事。中叔红着脸说“哪儿呀,还差哩远哩。我的目标是一百铺,好成神仙啊!”宾客们说“一百铺会中?”中叔说:“不中就不中,只要我能动弹,就只管说!”
送走了宾客,娘就把早已准备好的封子拿了出来,封子是有讲究的,只能用红色的东西包着。条件好的,是一条红手绢;条件差的,也得用一块方正的红纸包着。我家的封子是娘特意用红线缠着,娘笑得合不拢嘴:“他叔,娃的事多亏您了,这点儿心意,您咋着也得收下!”中叔的笑脸变了,“老嫂子,我要是图这,就不是人了!”娘说:“俺知道,可这是俺的心意,您也该领吧!”中叔说:“这不是领了吗?饭也吃了,酒也喝了,心里也得劲透了,还要啥?”
娘最终也没扭过中叔,中叔只取了一条红线去,这也是乡村媒人收封子的一种特有的方式。
乡村媒人把一铺媒说成,他的任务还远远没有完成。一铺媒从说成到结婚,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两三年,这中间瞧亲戚呀,过节气呀,都得媒人把心操着。特别是到结婚的时候,遇上男方不情绪的,女方不让步的,那媒人就该受罪了,明明知道双方都没啥,就因为到这般时候了,不使点拧劲便晚了。于是,便顾不了平时亲呀爱呀,男方说:“多一点,也不给!”女方说:“少一点,也不去!”媒人劝了男的,劝女的,谁都有气,谁都有理,媒人没了办法,只好说:“都有理了,就我没理了,实在不中,那就退婚吧!就算我没说,算我把心操到狗肚里了!”见媒人真伤了心,男方首先便觉着没了意思,人家图个啥?跑前跑后,还不是为咱好?等把新人双双送进洞房,媒人早把自己的伤心忘得没影了,还免不了送上一份喜钱,多喝几杯酒,趁着乡亲们的贺喜劲儿,就把那海口夸下了:“中,中!娃们的事儿都包在俺身上啦!”
随着时代的变迁,自由恋爱在乡村已成为风尚,如今,乡村媒人的角色似乎也淡了,但乡亲们没有忘记他们,总有人请他们到娃儿们的婚宴上主持主持,让娃儿们拜拜,也算是明媒正娶。娃儿们的腰还没弓下去,他们便把娃儿们的手拉住了,连声说:“没尽心,没尽心,不敢当,不敢当!”娃儿们说:“你们可是咱庄上的大功臣啊!要不是你们,咱庄还不会人旺财旺哩!“娃儿们会说话,说得在理,他们听了,觉着这一辈子当媒人,就是中!就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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